“好一个泼辣的大小姐,小神喜欢!”木屐起处,现出了两排森白木齿,天一好像不倒翁一样,几乎是贴在廊上向后避过,闪腾之际已是入了乱阵之中.

    忠义效节都的百般兵刃由天一头顶直斩下来,欲将天一剁成齑粉一般.

    但见长袖浮动,一柄铜扇从天一袖中旋了出来,围绕在天一头顶腾转不下,此扇取名蝙蝠,是由五根青竹构架铜面而成.

    蝙蝠扇绕身数周,所到处爆起了阵阵血雾,只听得哀嚎声声,军士们下意识地在天一身周留出了一方空地.

    天一在空中几个转身,将铜扇放在了腰带上,竟有了万夫莫开的架势,慑得众人无敢近前,天一望着许婉秋坏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落霞庄的大小姐许姑娘,果然是天生丽质,女装也这般销魂!”

    许婉秋冷眉频蹙,怒道:“谁要与你如此客套,上神认错人了吧,我根本不是什么许姑娘!”

    “阴阳师可以看透凡人命途,对于姑娘的身份又岂在话下?”天一的脸白得极为瘆人,上面氤氲着一股尸骸独有的戾气,“你就是落霞庄的大小姐,许长风的掌上明珠,小神的眼从未看错.”

    “你爷爷的,拿着个金扇子满街跑的,世间除了落霞庄的大小姐,估计也不会有别人了.”小陌满脸的不屑神色,心中暗骂着,“这厮若能参透命理,又怎会称呼幽鸾为公主呢?还真是胡吹大气,想不到阴阳寮也在找公主,幽鸾这个冒牌货,或许比真货还要真!”

    “圣上昏聩,才会信了阴阳师的怪力乱神之说,休得在此哄骗我.”许婉秋昂首道:“薛将军,天一可是冲着你的爱姬来的,若是我能保得幽鸾性命,将军可否抵消我们先前的过错?”

    薛崇在苏有雪的搀扶下颤抖着倚住栏杆,他看到飞廊下假山嶙峋,飞流湍急,若是掉下去,哪里还有命活?他吞咽着口水,颤声道:“阴阳寮蒙蔽圣听,残害忠良,大梁江山迟早败在阴阳师的手上,今日承蒙落霞庄鼎力相助,事前的一切都可以一笔勾销!”

    “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苏有雪红袍起处已是跃前数丈,鸿羽骤然出鞘,荡起了万丈光华.

    “苏公子小心,阴阳师邪术颇多,稍有不慎就会中了他的道.”李儒拔出了穿云宝剑,也加入了战阵中.

    太刀带着厉鬼般的尖啸破空而过,天一每砍一刀,双臂的间距保持不变,就连握刀的方法也是保持原状,他没有丝毫的迟疑,刀刃在空中舞着十字,“嗡”的一声锐响,霎时划出了几道银色耀斑,由李儒脚踝处劈了过去.

    “不好,这是扶桑的十字刀!”李儒挥剑护住,只觉得虎口震得生痛,穿云剑在手中抖个不停,他回身将这股力道卸下去,长剑如鱼打挺向着天一胸口刺去.

    不知为何,李儒觉得胸中异常滞闷,一时间手腕下沉,好像天一身周隔着某种看不到的空气屏障,终难碰触分毫,急道:“这是什么妖术?”

    苏有雪挥舞着鸿羽一路向前,长剑曲折无形,令人捉摸不透,好像是长风拂过柳梢,柳条就这样轻柔的拍打在脸上,竟是为死亡诠释了一种诗意的美好,他口中无话,却足以让对手胆寒.

    “怎么可能”湖蓝色的狩衣被血浸透,天一却不知何处受了伤,只因鸿羽的剑刃极薄,剑身极细,刺入身体并没有什么感觉,只觉得有股凉意侵入了骨髓,压迫着所有的经脉.

    苏有雪长剑一出,便是一道血痕,他将鸿羽赋予了生命,仿佛数十剑同时刺了出去,有实有虚,令人避无可避,但飞鸿印血的夺命杀招却迟迟未出.

    太刀刃部狭长,脊弯无饰,天一将手指抚过刃背,感受到一抹杀气冲将过来,于是小步近前大喝一声,“纳命来!”太刀携带万钧之势蓦地斩下,与鸿羽在半空相触,竟然没有任何响动.

    鸿羽如柔绳般缠住太刀,天一觉得这一刀斩下竟似劈入了棉花中,完全不着力道,天一一时心急,战意已是消磨了一半,“苏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小神不是敌手!”鸿羽缠住太刀退了出来,竟是带得天一一个踉跄,险些暴露了要害,苏有雪黑耀的双眸纯净得如同清水一般,痴痴说着:“你走吧,我不想杀你.”

    “你疯了吗,你这是在用胸膛为毒蛇取暖!”紫金折扇立时爆出了片片金叶,只听“嘭”的一声巨响,扇面翻腾之际削断了飞廊护栏,护栏断裂处异常锋利,竟被许婉秋推着向天一袭来.

    太刀上燃起了层层烈焰,使得周遭的景物都发生了扭曲,天一身周被一股股无形的气浪包裹着,“轰”的一声将众人冲散开.

    “这……这是修罗刀!快快跑”无数甲士相互推搡着被这股热浪冲下了飞廊,有的坠成肉糜,有的插在假山上,只听得断骨之音不绝于耳.

    许婉秋推来的栏杆在空中蓦然停滞,霎时四分五裂了,木屑被热浪带起,向着八方炸开,未及尘埃落定,两剑一扇同时刺出.

    天一嘴角流露出不屑的笑意,他右手将刃背架在后肩上,借着身体向上之势挡开了李儒、苏有雪和许婉秋的三把兵刃,他左手从腰间拔出了赤柄小太刀,但见一片流光涌动,两把太刀在空中交叉,一短一长此消彼长,鲜血瞬间溅洒出来.

    三人向后退出数丈,皆是捂住伤口半蹲下去,许婉秋痛得柳眉紧蹙,她看到腰下的伤口翻着皮肉,一身的白衣洒染得殷红不堪,她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怒道:“阴险小人,竟然偷袭我!”

    大小太刀开有血槽,虽是刺入不深但能让人流血不止,苏有雪感到腰下灼烧难当,但他顾不了许多,回身将许婉秋搀了起来,柔声道:“婉妹,我们还是走罢,苏某带你离开这里.”

    许婉秋已是痛得满头大汗缓缓道:“想要出得琉璃馆,只有通过这座飞廊,但前有天一拦路,后有重兵相阻,却叫你我如何是好?薛崇口口声声说放了你我离去,但此人不可信,恐怕你我今日真的要死在这里了.”

    苏有雪微微点头,唇角震怒而怀情,“你说的没错,即便我们和都军联手杀了天一,节度使也不会让我们活着离开,苏某死不足惜,可婉妹你你若有何闪失,却教我如何向老庄主交代?”

    许婉秋望着苏有雪的脸,眼中早已秋水凌波了,“我若是死了你便自行去罢,以你的轻功想要绕过飞廊不在话下,你知道我不想让你死,我要让你替我好好活着,我要你活着你听到了吗?”

    “还在这里你侬我侬的,痛死我了!”三人中李儒伤得最重,他裹紧长袍,鲜血从指缝中流出,穿云剑不甘示弱,直欲再入杀场.

    突然,一段清亮的笑声响了起来,众人齐齐抬头,忽见一女子从琉璃馆看台方向飞了过来.

    “夫……夫人!”薛崇搭在幽鸾肩上的手立时弹开,已是惶恐至极.

    凤飞九天镂空冠闪着威严的光泽,冷梓月化作一道流光,转眼已至薛崇跟前,大笑道:“哈哈好一个郎情妾意,生死关头还这般恩爱,真真羡煞旁人啊!”

    冷梓月话中醋意十足,吓得薛崇冷汗直流,薛崇颤着声音道:“夫夫人,你来得正巧,快救救我!”

    “哼哼……”冷梓月又是一阵哂笑,“救你,凭什么救你?你又与我何干?”

    薛崇尴尬笑着,瞬间变得慈祥温婉起来,柔声道:“夫人不要开玩笑,现在可是危难关头,待得我们渡过此劫,薛某再与夫人详谈.”

    “你还知道我是你夫人?议政殿怎么换成了临华殿了,这军情谈得可好?”冷梓月用浓妆掩盖了年龄,然而盛怒下眼尾隐约现出了些许纹路,她望向李儒,冷冷说道:“好你个乖儿子,果然忠诚,算计到老娘的头上了,好大的狗胆!”

    “不,夫人息怒”李儒顿时一惊,他夹在二人中间着实两难,不论薛崇还是冷梓月都是得罪不起,只能叩首道:“儒儿罪该万死,无颜再见夫人,唯死而已!”他言罢挺身,竟真的要横剑自刎一般.

    冷梓月突然从指端生出寸许长的指甲,在月色下闪着悚然的光,她钳住了穿云剑刃,直拉向一侧,怒道:“死又如何?覆水已是难收”

    冷梓月柳眉上扬,从骨子里透着巾帼之风,她望向薛崇,怒道:“纵然真心却换得这般薄情寡性,可悲呀!薛崇,你我夫妻二十年,终是敌不过墙外杏花!”

    “这……这……”薛崇被说得哑口无言,他极了解冷梓月的性子,知道她心狠手辣,做事从来不顾后果,所以平素里对她是礼让三分,他见冷梓月凤眼里流露着杀意,便向前一步将幽鸾护在身后,壮着胆子道:“薛某本欲纳幽鸾为妾,只是时间仓促没来得及与夫人商榷,所以今夜趁着老母的寿宴与夫人商议商议,也让幽鸾正式认个门,留个名分.”

    “荒谬,堂堂一州节度要纳这妓女为妾,母亲知道了非得气死不可!”冷梓月怒睁着双眼,慑得薛崇倒吸了一口凉气.

    幽鸾扶在薛崇肩头,脯胸上下起伏着,“夫人,小女子与将军是真心相爱,望您成全.”

    “哈哈你要我成全你们这对狗男女吗?”冷梓月推开薛崇,手上的指甲阴恻恻得如十把利刃,直抓向幽鸾.

    冷梓月目现凶光,定是要将幽鸾命绝当场,突然,一道银光亮了起来,太刀在众人眼前一晃之际,天一已然立于幽鸾身前.

    那一张妖面白得瘆人,天一阴笑道:“夫人的家事小神不便干预,但幽鸾是四上神欲求之人,小神必须带她回去,如若夫人一意孤行,莫怪小神辣手摧花.”

    冷梓月一头长发随风舞动起来,殷红的指甲溢出了勃然的光,大笑道:“就凭你?哼哼不自量力!”

    冷梓月话音未落,廊外数千弓弩手齐聚,放眼望去人浪如潮,忠义效节都仿佛红色梦魇,泱泱排出馆外.

    “弓弩手准备!”李儒本欲杀了天一,忽见薛崇对他施了眼色,于是还剑入鞘,双指在空中打着交叉,此乃撤军暗语,军士们愕然驻足,一时犹豫难决.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节度使为了保护小情人,竟然连结发妻子的安危都不顾,冷夫人果然嫁个好郎君.”天一调侃着,手中的太刀在一阵笑声中爆出了寸寸冷芒,未待众人反应已是劈向冷夫人.

    长发被刀风带了起来,冷梓月侧身避过,大笑道:“我待让你十招,以免旁人说我以大欺小,你若十招杀我不得,今夜便是你的死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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