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塘圩到敬流村寨,有一条官道和一条山路可以到达。山路在大塘北街与官道分道扬镳,经过兴木寨,再绕到敬流木罗寨,再与官道交叉汇合。山路虽近,但是路窄且崎岖,比较难走,只适合赶时间的年轻人行走;官道比较宽阔平坦,但是比山路较远十多里地,不急于赶时间的,基本上都选择官道。

    邓迁徒怒气冲冲地骑着高头大马,追赶着韦世豪,自然选择官道了。他在官道上一路狂奔,先于后者赶到木罗寨。

    邓迁徒与五位随从在罗木寨前拐入小路,在木罗河的石孔桥头停下,好整以暇地等着韦世豪和李猫仔出现。

    此桥是韦世豪回那卧寨的必经之路,在此处截住他是最理想的。只要邓迁徒的高头大马在桥上一站,长剑一横,韦世豪插翅难逃,更何况邓迁徒还有五个帮凶呢!

    邓迁徒心想:“韦世豪啊韦世豪,老子早就想教训你了,只是找不到机会。今儿个,你欺负我表妹在先,那就别怪我邓某人对你不客气了。”

    此时,邓迁徒的脑海里,全是韦世豪被打败的画面。

    他想象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韦世豪要跪地向他求饶,突然被他一脚踢下水的狼狈样子,他便忍不住笑出声来。

    “少爷,你在笑什么呀?说出来,让大家也一起乐呵一下呗!”身后的一位随从拍马上前问道。

    “关你什么事?滚、滚、滚到后面去,本少爷一个人就可以干翻韦世豪了,用不着你们上前帮忙!”邓迁徒从幻想中被拉回现实,便止住笑声,拉长着脸对随从说道。

    随从是邓家的家丁。作为家丁,平时主子给脸色看,是常有的事,因此这名家丁大气都不敢喘一下,说道:“是!我们敬流一带,谁人不知邓少爷的功夫了得?他韦世豪算个屁!”

    家丁调转马头时,不忘拍了一下邓迁徒的马屁。

    这话倒是说到了邓迁徒的心坎上,他胸膛一挺,一副得意洋洋,威风凛凛的样子。

    “那是,我一招之内,必能让韦世豪臣服。”邓迁徒得意地说。

    身后的家丁附和道:“少爷就是厉害,恐怕还没出手,韦世豪就会跪地求饶:邓少爷行行好吧,我错了,你就放我过桥吧!”

    这名家丁学着韦世豪的口吻说着,引得大家一阵狂笑。

    邓迁徒心里也乐开了花,回头给那名家丁举起了大拇指。

    有位家丁歌兴大发,唱了起来:

    那卧衰仔韦世豪,

    好事不做学歪招。

    妹抛绣球他不捡,

    尽把霉运身上捞。

    家丁们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

    韦世豪和李猫仔一路打闹一路奔跑,很快便回到木罗寨附近。

    李猫仔拐了一个弯,便来到了石孔桥头,一眼就看到手持兵器的邓迁徒一伙人,正怒目看着他。

    远远望去,邓迁徒等人紧握着手中的兵器,目露凶光,正窃窃私语。

    李猫仔心里一紧,立刻退回去,拉着跟随其后的韦世豪往旁边拽。

    “哥别过去,邓迁徒带着几个人拦在桥上,情况有些不对劲。”李猫仔压低声音说道,心里有种不祥的预感。

    “怕什么?我们跟他无冤无仇的,还怕他杀了我们不成?走吧,别让别人看笑话了。”韦世豪拍拍李猫仔的肩膀说着,便从拐弯处走出来。

    李猫仔觉得韦世豪说得有道理,便壮着胆子,大大方方地一起向石孔桥走去。

    直觉告诉韦世豪,邓迁徒一伙人就是冲着他来的。虽然他身上没有任何兵器,但是他和李猫仔肩上都杠着一条扁担,防身足矣,因此他根本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

    邓迁徒一边盯着韦世豪,一边咬牙切齿地不停点头,一副鄙视韦世豪的样子。

    “韦世豪,老子已经等你很久了,你到底还是来了。你胆子还真够肥啊,竟然敢羞辱我邓家的亲戚,看来你是活得不耐烦了吧?”邓迁徙等着对方走近后,便厉声说道。

    “邓迁徒,此话怎讲?韦邓两家本是世交,近些年虽然有些小矛盾,但没有深仇大恨,也是井水不犯河水吧?我又岂敢羞辱你邓家的亲戚?”韦世豪认为对方误会了,便回答道。

    “是啊,邓迁徒,可不兴栽赃于人。”李猫仔在一旁说公道话。

    “关你这个死猫仔何事?这是我邓某人和韦世豪之间的事,闲杂人等给我滚蛋,否则休怪我刀剑无眼。”邓迁徒指着李猫仔吼道。

    “还想抵赖?看看你们今天都干了些什么好事?邓少爷的表妹设歌台招亲,你韦世豪对赢了山歌,竟然敢拒绝接受绣球,还一声不吭地溜了,这叫什么事?还让不让向家大小姐以后出门见人了?”一位留着山羊胡的中年男子双腿一夹,拍马上前,指着韦世豪说道。

    中年男子是邓家的管家,姓李,面部黑瘦,身穿蓝淀色的衣衫,衬托着他的皮肤,显得更黑了。

    当天,李大管家按照邓财主的吩咐,备上好礼,和邓迁徒一起出门,假如向家顺利招婿的话,便立即送上好礼,以示道贺。可谁知,这礼没送出去,又带回来了。这令李大管家也一直憋着一肚子的气。

    “哼!”邓迁徒狠狠地瞪了韦世豪一眼,未说话。他倒要看看对方如何解释。

    “呵呵,李大管家、邓大少爷,我想你们误会了……”韦世豪笑着说,便唱了起来:

    唱歌条件由我讲,

    撤了婚约我再唱。

    如今绣球我不捡,

    和平共处也无碍。

    邓迁徒认为,韦世豪这是在狡辩,他皱了皱眉头,对起山歌来:

    表妹设台唱山歌,

    赢了娶她当老婆。

    你若觉得不中意,

    为何与她对山歌?

    邓迁徒也会唱山歌,歌才却与韦世豪相差十万八千里。虽然邓迁徒的山唱俗不可耐,但是歌意还基本表达得很清楚。只不过,他唱完这一首后,连他的一名家丁都忍不住偷笑起来,幸好没被主子发现。另外的家丁觉得嘲笑邓迁徒的歌才欠妥,立刻扯了扯偷笑的那名家丁的衣服。

    李猫仔忍不住笑出声来,于是唱道:

    唱山唱水唱天地,

    歌声连情也连谊。

    连情连谊双方定,

    你情我愿成夫妻。

    李猫仔的意思是,连情是对歌双方的事情,邓迁徒在中间插一杠,明显是多管闲事了。

    邓迁徒听了,气红了脸,无奈歌才不行,便皱着眉头,大手一挥,让身旁的管家上前对歌,一定要将韦世豪和李猫仔的威风压下去。

    “少爷,少爷,平时老爷就不喜欢山歌,我哪敢唱啊?再说了,我也不会啊!”李管家双手一摊,尴尬地说道。

    “我来!”身后的一位家丁——三猴子上前说道。

    邓迁徒看了看这名平时他连正眼也不瞧一下的家丁,点了点头。

    家丁开口便唱:

    对歌连情有讲究,

    唱赢山歌有绣球。

    拒绝向家大小姐,

    得罪邓家要叩头。

    韦世豪与向思娜之间的事,本是两人的私事,三猴子替人出头,要求韦世豪叩头认错,这闲事管的实在有点多。

    不过,邓迁徒一伙觉得这名家丁唱得不错,都给他举起大拇指。

    韦世豪唱道:

    好笑多咧好笑多,

    老虎不在猴逞恶。

    向家婚事你也管,

    世人笑到牙齿落。

    韦世豪的山歌连邓迁徒一杆子都骂了个遍,骂他们多管闲事,气得邓迁徒更是火冒三丈,却一时唱不出山歌来,将对方的气势压下去。

    韦世豪具有穿透力的歌声,引来了几位在附近游山玩水的男子前来观战。

    山歌唱得落于下风,又有围观的群众,使得邓迁徒急火攻心,火上加火。

    他突然喊道:“我管你唱得几好听,老子今天就要为我表妹讨个公道,非让你小子尝尝我的厉害,要不然你还不飞天了?”

    邓迁徒双腿猛地一夹马肚子,训练有素的马儿顿时如离弦之箭一样,向前冲去。

    “嗖……”

    邓迁徒趁韦世豪不备,一个俯身,便一剑朝对方的头部劈了过去。

    这一剑快、准、狠,在场的人都认为韦世豪必死无疑。

    “小心!”前来围观的一位肌肤白如羊脂的英俊少年惊叫了起来,立刻身手敏捷地冲上前,欲为韦世豪解围。

    此少年娇小玲珑,比韦世豪矮一个头,头戴礼帽,身穿蓝色绫罗,手拿折扇,看样子应当是大户人家的少爷。

    “小意思!”韦世豪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然后一手将扁担往一撑,身子闪电般向后倒去,成二三十度角,另一只手快速伸出,拦在那位少年胸部,阻止他再往前。

    这一系列动作如同行云流水,正好躲过了邓迁徒的袭击,引得围观的人都大声叫好。

    “啊!”那少年突然发出长长的惊叫声,白晰的脸庞顿时绯红起来。

    “啊……”韦世豪的脑袋也顿时一片空白。他的手掌本该压住一个壮实的胸膛,可是他的掌心却明显压到了一团软绵绵的东西。

    韦世豪惊讶之余,严重倾斜的身体立刻定格在空中……他以为是错觉,五个手指使上劲又狠狠地抓了一把,没错,是软绵绵的,满满的一抓……

    这是为什么呢?韦世豪还没反应过来,突然“啪”的一声,他的脸上吃了那少年一记重重的耳光,火辣辣的疼。

    “流氓!”那少年怒骂道。

    韦世豪这才反应过来,抓在那少年胸部的手就像被火烫的一样,快速抽了回来,用力一撑,整个身体又立了起来。

    原来,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并非男儿身,而是一位女扮男装的少女。

    韦世豪这下子可尴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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