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坚持不下去了。

    但她又迫切的想要留下来,因为只有留下来了,她才能听华老板说,说说她师父到底都干了什么事情。

    这种复杂的情绪,几乎要将安宁所摧毁。

    事先没有任何征兆和预警的,冷不丁就听到了这样的消息,安宁就算真的是铁人,她怕是也撑不住的。更何况,她一向更擅长的是用冷静的假象来掩饰自己内心真正的情绪。

    陆越川看着她的目光,万分揪心,“嫂子……我知道的就这么多了,再多的冯教授就不肯跟我说了。他只愿意跟五爷讲。”

    “这些话他都跟你说了,还有什么是不能跟你讲的呢?陆师爷,你就不要再瞒着我了,把你知道的全部都说出来。”

    “嫂子,我真的就知道这么多了。冯教授不跟讲的原因,你还想不到吗?他唯一惧怕的就是失去你这个女儿,所以冯教授无论如何都会给自己留一些筹码,用来跟五爷谈判呐!因为这件事情,只有五爷才能做决定。冯教授其实已经想好了,如果他坦白之后,五爷愿意帮他遮掩,不让你知道的话,那么自然皆大欢喜。冯教授会竭尽所能的帮五爷翻案。可如果五爷不同意……那么我想冯教授也依然会竭尽所能的帮权家翻案,但是,他……他虽然没有明说,可我看得出来。如果这事儿让你知道的了,冯教授他是一心求死的。”

    一心……求死吗?

    安宁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该摆出什么表情才好了。

    她内心的震荡,真的不是用语言可以来形容的。

    二十多年来,她视为父亲的人,那个在她心中最刚正不阿,两袖清风的人,居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这让她怎么相信?!

    她倒是宁愿去相信,这一切都是陆师爷搞错了,是她不孝顺的怀疑了她的师父,这就是一个误会。

    用一个误会来解释,到比真相更容易让她接受!

    人在感情受到极大冲击的时候,大脑会产生自我保护的机制。安宁现在的情绪,就有点类似于如此。

    她心里越是乱入麻团,可理智却越是清晰,她冷静的问道,“所以我师父到底在二十多年前的案子中扮演了什么角色,他具体做了什么事情,其实你是并不清楚的,对吗?”

    陆越川艰难的点头,“是这样儿的。”

    华老板接过话茬,“我想这个问题,还是让我来回答你吧。我这次是来代表我自己的没有错,可我也有我自己的考量与立场。我同样不会具体的告诉你们当年的案子,但我至少想要告诉你们,二十多年前的权家血案中,我到底做了什么。这些事情我已经在憋了二十多年,我也憋了很久了,也是时候说出来了。”

    守着一个见不得光的秘密,长达二十多年,这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情。大部分的时候,他并不会想到这些。可每当他闲暇下来的时候,这些事情就会无孔不入的钻进他的脑袋里,给他一个猝不及防。

    “如果权煜皇要翻的话,他第一个要翻的人,就是我。”华老板如此说道,“因为我本有机会阻止权先生和夫人的那场车祸发生。那些人发现了我已经察觉到了他们的阴谋,他们找到了我,许诺了我光明前程,要我乖乖闭嘴。我答应了,但我同时也提出了一个要求,权家因为他们利欲熏心而死的人,已经太多了。他们不能再对权家的三姐弟下手。如果他们不答应我的话,我将会把他们的阴谋悉数都披露出去。当时,安检察长正在全力侦查权家案件,他们担心事情暴露,便答应了我。可许诺我的光明前程,他们也将收回。到底是选择救下权家三姐弟,还是拿到我的光明前程,他们把选择权交给了我。这就是冯教授告诉给陆越川的,我用我自己的奖励,换取了权家三姐弟的安全。”

    陆越川轻轻的哦了一声儿,华老板说的这些,跟冯教授告诉他的只言片语,他自己根据这些只言片语所推断出的内容,几乎没有什么出入。

    “人人都清楚,权家的血案,就是那些人觊觎眼红权家富可敌国的家产,才酝酿出的一个陷阱,一个阴谋。我不过就是侥幸和幸运,知道了他们要暗杀权夫人和夫人的计划,所以他们才为了堵住我的嘴,许诺我一些利益。”华老板捏了捏拳头,又将手心摊平,“这番话,你们也不妨原句转达给权煜皇。我当时之所以会知道他们暗杀权先生跟夫人的计划,其实我也没安好心。我当初的本意是帮着权先生调查案件,还给他一个清白,然后好从权先生的手里得到一些好处罢了。我自己也没有想到,我没能帮权先生还给他一个清白,反而还知道了那些人要暗杀他的计划。”

    陆越川看了一眼魂不守舍的安宁,“华老板,这些话,我会原封不动的转达给五爷。你……还有其他什么话跟五爷说吗?我想你下一次见到五爷的时候,将会是在九处的审讯室里。有些话,在那里不方便讲。你如果还有话想给五爷说的话,你现在就告诉我,我会帮你转达给五爷的。”

    华老板扯了扯嘴角,嗤笑了一声儿,“没有了。我要跟权煜皇说的,就是这么多。他要翻的话,就让他第一个来找我。告诉他这些事情,他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什么都干不了。如果权煜皇有能耐的话,我自然会把我手中掌握的证据拿出来。可这就要看权煜皇有没有这个本事,让我心甘情愿的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交给他了。”

    “华老板”

    安宁跟陆越川同时开口。

    斜睨了一眼陆越川,安宁说道,“在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把你手中的证据拿出来交给权煜皇呢?”

    “很简单。希望。”

    “希望?”安宁跟陆越川又是异口同声。

    “没错儿,希望。权煜皇如果让我看到了他能够翻案的希望,那么,我就会在他背后助他一臂之力。相反,如果权煜皇让我看不到任何的希望,那么这些证据,我会直接销毁。留着这些证据,让权煜皇有个念想不说,还会给我自己引火上身。”

    “华老板,我想您之所以留着这些证据,其实还是等着有一天可以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交给权家人的吧?不然,您当年就大可以把这些证据给销毁掉,一劳永逸,还不留后患。您留着这些证据,除了这个理由,我想不到其他的理由了。当年的情况,您没有说,我却可以猜到一些。那种那情况之下,您就算把计划告诉给了我公公婆婆,又能怎么样呢?他们躲得过一次的暗杀,却躲不过那些人层出不穷的阴谋。而且在我看来,您当时是根本没有可能把暗杀的计划通知给我公公婆婆的。那个时候,华老板您也一定是被那些人给控制起来了吧?除了按照他们说的乖乖闭嘴,您也没有第二条路可以走。”安宁越是表现的冷静,有理有条,其实陆越川就越是担心她。

    很多时候,一个人内心的崩溃,反而是在表面上看不出来的。陆越川清楚的知道。他们嫂子就是这类人。她越是痛,就越是会表现的冷静睿智。甚至比平常还要正常。这种正常,恰恰是她不正常的表现。

    陆越川很想现在就拉着安宁离开,但是他不能。因为华老板,将会是他们的第二个突破口!是除了冯教授之外,当年参与到权家血案中的当事人!如果现在就离开的话,那么五爷想要翻案,还给权家一个清白的计划,就会受到波澜。

    “丫头,你也不必帮我说好话。当时的情况,不是你所能够想象的。明白吗?我不想说我自己当时是身不由己,如果我不跟他们同流合污,我也会死。这样的话,我不想说。说出来了,未免有替自己诡辩的嫌疑。而且我也不怕权煜皇来找我,我做过什么,没有不敢认的。你要说我参与陷害了权家,那是污蔑。我当年所做的事情,就是一件。知情不报。仅此而已。”华老板表现的很轻松,也很不在乎,“如果不是受了权先生的恩情,我当年也不会放弃自己的光明前程,换取他权家三姐弟的安全。”

    “那么,我清楚了。华老板,我相信权煜皇会让您看到希望的,您也一定会心甘情愿的把这些证据拿出来交给权煜皇。”安宁冲华老板点点头表示感谢,随后她又说道:“不过您是否只做了这一件事,权煜皇自会调查清楚。您说了不算,我们还是得调查的。最后,华老板您的恩情,权煜皇也会铭记于心,他不会忘记的。”

    “我保下了他们三姐弟,并不是为了让权煜皇日后来报答感激我的。我做这些,不过就是为了对得住自己的良心而已。我对权家没有任何的感情,我想要报答的,只有权先生。我没能阻止暗杀权先生的阴谋,至少我要让权先生的孩子活下来,哪怕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也好。宁丫头,这些话,你就不必告诉给权煜皇了。你只管告诉他,我会一直看着他。看着他到底是自取灭亡,还是运筹帷幄让我看到希望。我怎么做,决定权在权煜皇的手里。”

    “好的,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安宁点头,她犹豫了一下,语气忽然放的很轻,好像不敢问出口一样,“华老板,我师父他……他当年又做了什么事情呢?陆师爷刚才说,你用自己的奖励换取了权煜皇三姐弟的安全。而我师父,则用他的奖励,换取了我的安全。我师父为他们做了什么事情,才会让那些人放弃杀了我。能否请你告诉我?”

    “这事儿么,原本告诉你也无妨。可是宁丫头,你不觉得这些事情,你应该直接去问你师父,而不是来问我吗?”华老板反问,“我能说的,是跟我有关的。跟我无关的,我不该说。”

    “我……”安宁轻轻的勾起嘴角,“我是不敢去见我师父的。我不知道该怎么去见他,更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去面对他。我现在很怕见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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