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风忽然发现紫尘若方向性很明确,雷厉风行地就拨开草丛绕到了一片空地,冰雪之灵更是殷勤地紧跟而来。

    “赶紧问清楚月朵在哪里,把方子衿他们救出来啊!虽然我对那帮子人毫无好感,墨灵笙我压根不熟,方子衿老惹得绯雨姐不开心,要不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我简直不想看见他那张脸。尤其是那个华域小公主束瑾叶,你居然还跟她纠缠得不清不楚,我告诉你我可生气了,这次见着她你要是再敢跟她暧昧不明,你看我怎么收拾她,就算加上她那两个保镖也没用!”

    原来这才是尘若的真实想法吗……太可怕了……

    想到她之前文文静静、心平气和地和方子衿相处,墨风还暗暗奇怪她不是和慕绯雨关系很好么,怎么好像看起来对大师兄并没有什么偏见的样子,原来……原来她只是没说出口而已。至于束瑾叶……墨风之前也没看出来紫尘若对她有什么意见,结果事实证明……

    要不是紫尘若今天说出口,可能墨风一直都不会知道真相。

    正好看到一队巡逻的雪晶族人经过,紫尘若便直接让叽咕翻译道:“请问月朵公主现在在哪里?还是在雪城吗?”

    领头的那个雪晶族人摇摇头道:“殿下现在正好在这边,因为前段日子我族惨败,其中原因有些蹊跷,殿下便亲自过来主持大局,顺便查探一下情况,但到现在并没有什么收获。”

    “你可以帮我们通报一下她吗?”墨风问道。

    雪晶族人指了指树林深处道:“我还要在这里巡逻,走不开,你们要见公主殿下的话就往那边走,很快就能看到一个营地。”

    “行,谢谢了。”紫尘若风风火火拉上墨风就走,完全从慢性子转成了急性子。

    路上的时候,紫尘若便抽空说道:“我觉得我们还是把黑甲族的事情跟她说说比较好,毕竟不管我们情不情愿,看在别人眼里我们和月朵的关系已经抹不开了,如果她到现在还蒙在鼓里,那个和黑甲族勾结的雪晶族人恐怕会将我们一并收拾掉,所以得尽快弄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

    “我之前向克帕飒套话,他只说了吉雅两个字,而且第二个字只发了一半的音,不知道能不能找到线索。”

    “问问月朵就知道了。”

    当两人凭借冰雪长矛信物在营地中央见到了月朵时,这位雪晶族公主显得很是疲惫憔悴,神情恍惚如同梦游。

    紫尘若直截了当地道:“月朵公主,冰雪之灵就在这里,你承诺我们的事该做到了吧?”

    “啊?”月朵如梦初醒,目光瞬间定格在水滴状的冰雪之灵身上,直勾勾的一动不动,吓得小家伙身子一缩就躲到了紫尘若背后。

    看来胆子这东西真的跟实力高低没有太大关系。

    “你们做到了……你们居然真的做到了?”月朵喃喃念着,整个人悲喜交加,如同一直紧绷着的弦忽然松懈了,泪水禁不住夺眶而出。

    “有救了……有救了……”她又哭又笑,明显变得不能自已。

    紫尘若轻轻皱眉,从灵戒中取出古琴,将《清灵》一曲弹了一半,等到月朵情绪稍稍平静下来后,才接着问道:“月朵公主,有些事你该坦诚告诉我们了吧?”

    月朵的目光依旧恋恋不舍地黏在冰雪之灵身上,歉然道:“不好意思,这些事其实跟你们没关系的,你们就不要趟这滩浑水了,至于我答应你们的事我自然不会反悔,等我过几天回到雪城,我就将你们的同伴带来,送你们一起到东边的雪界壁垒去。”

    “你知道怎么开启雪界壁垒吗?”墨风直接问询道。

    月朵不禁愣了愣神:“这……你说到这个,我才想起来,好像之前那些出现在雪界的外族人,到最后一个也没能离开,都老死在这里了……”

    墨风心中一沉,想到之前云千重说的事情,渐渐浮起一丝不好的预感:“为什么呢?”

    “我不知道……我从没想过离开雪界,所以也不知道壁垒那边是怎样的情况……如果无法开启壁垒的话,那事情确实有些糟糕……”月朵想了想道:“你们先别急,总有办法的,我回去帮你们仔细问问。”

    说着她将手搭在额头上,诚恳地行了一礼道:“我代表整个雪晶族,向你们表示最诚挚的谢意。我不敢说永远,但这百年间,你们会一直是我族最尊敬的贵客!”

    紫尘若冷不丁说道:“你想让冰雪之灵帮你救一个人,是救你的父王吗?”

    月朵听到叽咕的翻译,整个人浑身一震,难以置信地望向紫尘若。

    紫尘若自顾自地道:“我们又不是傻子,能让黑甲族和你族的某个人费尽心思想要弄死的一个人,肯定身份不低,而你委托我们这件事的时候,那种悲伤绝望几乎都无法掩饰了,再加上现在你这幅感激涕零的模样,以及我们从头至尾都没有见到过雪晶族的王上,这事情已经很明显了不是?”

    墨风并没有露出太过意外的神色,事实上所有线索串联成一线,也只有这个解释最为妥当。

    月朵低下头,好半天过去才艰难地道:“你、你说什么?我族有人和黑甲族人勾结,想要杀害父王?可是他……”

    “可是什么?可是他明明只是患了重病,绝不是被别人动了手脚?你别天真了。”紫尘若毫不客气地数落道。

    月朵浑身颤抖地道:“是谁?你们知道是谁吗?!”

    墨风淡淡道:“那个黑甲族人是克帕飒伢飞,而这个雪晶族人叫吉雅……”

    “吉彦迪尔?不、这不可能……”月朵刚刚稳定下来的情绪再次剧烈波动起来,身子晃了晃险些跌倒。

    她冰蓝色的瞳中泛起极致的哀伤,就这么怔在原地,如同变成了静止的雕塑。

    “吉彦迪尔是谁?”紫尘若扭头看向墨风。

    墨风思索了一下,神色微微变幻道:“我好像听谁提到过,是雪晶族的大王子,吉彦迪尔·伊萨……”

    紫尘若撇撇嘴道:“真无趣,黑甲族那边窝里斗才刚刚开始,感情雪晶族也不安生。”

    月朵渐渐缓过神来,咬着唇问道:“你们从哪知道的事情?可以确定是真的吗?”

    紫尘若三言两语将前因后果一说,月朵最后一丝侥幸心理便也断绝了。

    事实上她心里未尝没有一些疑虑和猜测,但在此之前她一直都心存侥幸,不敢深想下去,直到如今被人一言道破,所有的那些细节都萦绕在她脑海里,每一个都在印证着那个无比残酷的真相。

    “吉彦迪尔……吉彦迪尔,你好狠的心……”月朵的声音渐渐冷凝,仿佛一月最酷寒的冰霜。

    她闭上眼睛,有些疲惫地道:“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好吗,几天后我和你们一起回雪城。”

    “月朵公主,最后提醒你一句,你可不要一时冲动毁了全局,如果我是你,我会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等到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压制他所掌握的势力,才会实施反击,否则打草惊蛇只会提前撕破脸,这对你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紫尘若不得不告诫她几句,免得她一时间脑子不清楚做什么傻事。

    “我知道了……”月朵依旧闭着眼睛,低声说道。

    紫尘若便干脆利落地与墨风一同转身离去,如果换了其他的性格,说不准她还有兴致安慰几句,但她现在委实是没有多余的同情。

    “喂,你刚刚跟她说话超过三句了。”紫尘若忽然开口道。

    “月朵也算吗……”墨风一阵无言。

    “哼,要不是看在她是异族人的份上,否则我早就跟你算账了,不过我还是要告诉你,下不为例!”

    “……”

    五天之后,一大帮子人便来到了雪城,被关了两个月的方大师兄几人也终于得以重见天日。当然,其实他们过得也没那么苦逼,不但管吃管喝管住,而且并没有遭到任何惨无人道的虐待,时不时克里还带他们到处转转透透气,免得几人闲得发霉。

    当紫尘若再次见到方子衿和束瑾叶的时候,并没有发生什么尖锐冲突,因为昨天她就已经又变了一种性格,既内向还容易害羞,动不动就脸红,墨风也是没辙了。

    怎么她每次性格转换都是那种翻天覆地型的啊,难道就不能有个过渡吗……

    好不容易等他适应了一种,结果另一个模样的紫尘若便映入眼帘,仿佛她一直都是全新的自己,墨风还真有种交了九个女朋友的罪恶感。

    “妈的终于恢复自由了,我们赶紧收拾收拾走人吧,我憋得都快生锈了!”方子衿就跟老人家一样在旁边活动起了手脚。

    “大师兄,要点形象好吗……”言碎月好心提醒。

    “谢谢哈,原来我在你们心中还有形象啊!”

    “……”对于这种自甘堕落的货色,言碎月明智地闭上了嘴。

    “徐澈,我跟你说件事。”墨风忽然走到沉默寡言了很多天的少年身前。

    这位出身世家大族的少爷在成为废人后,虽然不至于变得死气沉沉,但也没了那种意气风发、长袖善舞的自信感,甚至他以前在书院交好的那些朋友都有意无意地疏远了他,只剩下言碎月等少数几人还时不时跟他聊聊天说些笑话。

    墨风一切都看在眼里,也不好责怪那些书院弟子什么,毕竟那种因名利而交好的朋友本就没有什么患难友情可言,得势时拥护,失势时疏离,或许在任何一个世界都是恒定不变的人之常情。

    用句很酸的话来说就是,世态炎凉,冷暖自知。

    徐澈抬头看了他一眼,脸上没有那种招牌式的温文如玉的笑容,而是平静地轻声说道:“你也来安慰我吗?这就不必了。”

    墨风跟他走到一个无人的僻静角落,摇摇头道:“我从不说废话。”

    徐澈疑惑而探询地望着他,不明白他什么意思。

    “徐澈,我是拿你当朋友的。”墨风缓缓说道。

    徐澈的脸上多了一丝真诚的笑容:“我也是,不过现在的我已经……”

    墨风轻声道:“睡一觉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他伸指轻轻点在徐澈眉心上,魂力刺激之下少年顿时昏迷了过去,脸上还犹自残留着几许惊愕之色。

    墨风将自己的那块神秘玉佩挂在了徐澈脖颈上,分灵境的浩瀚魂力随之荡漾而出,将玉佩里的清凉气流一点一点牵引出来,渐渐地流遍了徐澈全身。

    之前以他过渡期的魂力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这一点的,但晋入分灵境后,墨风却意外发现他已经可以初步操控玉佩里的气流了,既然如此,就凭他和徐澈相识已久的情分,这点忙他还是愿意帮的。

    就是不知道,徐澈的经脉要完全恢复正常,需要温养多久时日了。

    等徐澈重新醒来的时候,他只觉得浑身仿佛浸泡在清凉的温水中,舒爽而又通透,甚至都有些不想睁开眼睛。

    不过他很快想起之前发生了什么,赶忙抬头望向前方,只见墨风还安安静静站在那里,见他醒来只是点点头道:“估计需要一个多月的时间,你好好休养吧。我相信这种事你不会跟别人说的。”

    看到墨风转身离去,徐澈整个人还处在懵逼的状态,完全不懂他在说什么。

    他抬起手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发现有哪里不对,最后终于感应到了那股清清凉凉的气流的来源。

    徐澈顺着脖子上的线摸索着拿起了一块玉佩,触感温润光滑,如同女子的肌肤,不知是什么材质做成的,上面镌刻的花纹也十分复杂细密,但看不真切究竟是符文还是什么别的东西。

    徐澈愣了一愣,才反应过来这枚玉佩似乎是墨风之前戴着的,可是这样的东西即便没有什么实际价值也应该是一种很珍贵的纪念物吧?

    等他满心疑问地走出去十几步,他忽然如雕塑一般定格在了原地,脸上先是怔愕,后是难以置信,最终才是无法抑制的震动和惊喜。

    “我的经脉……”徐澈喃喃着说了四个字,便果断停下了话头,神色又从惊喜变成了茫然和复杂。

    他已经打定主意这件事必须烂在心底。

    事实上如果他是墨风,或许打死他他也不会再让第二个人知道这枚玉佩的功效,否则即便是封域的化尊、幻神强者,说不定都会出手抢夺,这等弥天大祸绝对不是他能承担得起的。

    然而墨风就这么轻轻易易地将玉佩给了他,甚至都没逼他发下灵誓什么的保守秘密,只是风轻云淡地说了句我相信你。

    便是最好的朋友,也很难做到这一步吧?

    当然,少年人最重讲义气,或许一个冲动之下便懒得顾及太多,然而徐澈却是清清楚楚地知道,一个身为一宗之主的人物,就算不冷血凉薄,却也难免心思重重,有的人天性多疑,有的人却是不得不让自己多疑。所以墨风的信任绝对比其他任何人都显得弥足珍贵,而且徐澈能感觉到,他并不是出于功利性的收买目的,而只是纯粹地以朋友的身份施以援手。

    林间有风穿过,树叶哗啦作响,一阵光影驳乱,映衬得少年脸上明暗不定。

    徐澈抿紧了嘴唇,一个人默默地站在林间,直到心中所有的惊涛骇浪尽数平静下来,方才收敛了神色,如往常那样静静地走回了众人的聚居地。

    也幸好,如今的他被视为废人,再没有往日那般万众瞩目,所以他的来来去去,都是这般的悄无声息,毫不引人注意。

    ……

    不知不觉时间流逝,又是一个寒气森森的深夜。

    墨风对灵力的恢复已经不抱什么期望了,只是依旧习惯性地盘坐在冰晶床榻上,继续日常的修炼。

    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有些心神不宁,完全没法沉入平静空灵的状态。

    墨风索性推开门站在呼啸的风雪中,不一会儿头发衣袍便凌乱得惨不忍睹,几乎快被密集的落雪埋成了雪人。

    门外确实有一个半人高的雪人,两道身影鬼鬼祟祟地缩在墙角,很认真地一捧一捧地将地上的雪往上面堆,看模样是在制作雪人的头。

    墨风无声无息地走了过去,那两个专心致志的家伙顿时被吓了一跳,齐齐往雪人背后一躲,结果便响起了哎哟两声痛叫。

    “躲什么啊?”墨风一阵无语。

    冬末探出一个小脑袋,松了口气道:“还好还好,是墨大哥,没事的。”

    紫尘若羞窘得脸颊通红,弱弱地低着头道:“我是不是太幼稚了……”

    墨风笑了笑道:“怎么会,你本来也只是一个小姑娘。”

    说完他才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按年龄算的话,他和紫尘若这明显属于不正当的早恋啊,要是放在中学时代,肯定是要被拖出去斩了的,结果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大家都习以为常的样子,十一二岁嫁人的比比皆是,当然五六十岁还不嫁人的也比比皆是,这种风俗习惯实在是让墨风长了见识。

    “哪有……”紫尘若似乎想反驳两句,但声音却微弱如蚊呐,连句完整的话都凑不下去了。

    墨风知道这几天她性格害羞内向,便直接从地上抓起一捧雪,堆在雪人的头上按了按,笑着道:“没事,我们一起堆吧。”

    紫尘若的脸上绽出一个纯真而开心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掌心也捧起一些干净的白雪,忽然有些伤感地道:“还是很久很久以前,我小时候和娘亲一起堆过雪人,后来就再也没有人陪我了……”

    墨风没有追根究底,只是轻声说道:“你娘亲应该跟你一样温柔安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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