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净利落地一刀将狼首斩下,杨晨却不敢有丝毫的懈怠,身子还在半空,已横刀在胸前,警惕地扫视身旁,提防着有狼向自己扑杀过来。

    他的反应果然是正确的,就在人刚一落地的当口,两只恶狼便已咆哮着朝着他扑来,显然是看到自家首领被杀后,彻底激发了它们的凶性,再也顾不得其他了。

    见此,杨晨觑准了来势,当即就把身子往后一仰,以铁板桥的姿势让过了这两头狼的扑击,同时手中刀迅速向上划出,正划过了其中一头恶狼的下腹处,靠着它自身前蹿的力量,都不用他怎么使劲儿,就给这头恶狼来了个开膛破肚。

    顿时间,鲜血连带着肠子等内脏洒落下来,那恶狼也在一声悲嚎后颓然砸落下地,都没怎么挣扎就断了气。

    它的凄惨下场,立刻就震慑住了其他那些蠢蠢欲动的狼群。它们本就因为头狼被杀而心下生出惧意来,现在又看到同伴死得如此之惨,这叫它们对眼前的猎物生出了畏惧之色来,虽然依旧呜呜地低嚎着,摆出一副要进击的模样,但动作明显是停滞的。

    而杨晨此时的情况也很不乐观,被这么多只恶狼围在垓心,纵然他有着一身高超的武艺,也有照应不过来的地方,只能小心应付,紧守门户了。

    就在双方对峙的时候,突然前头传来了两声厉风破空的咻响,杨晨目光一闪,就看到两支利箭贯入了身前两头刚欲起身扑来的恶狼脖颈处,只一箭就将它们钉杀当场。却是那边的蒙人在回神之后,终于拿起弓箭支援自己了。

    而在接连遭受打击之后,狼群终于真个感到了畏惧。在呜呜地咆哮了几声后,就慢慢地向后退却,再没有了攻上来的意思。显然,在失去首领的指挥后,它们的战斗意志已丧失大半,再没有了拼死杀掉眼前猎物的决心。

    可即便如此,杨晨也不敢有一点放松,一双眼睛依然死死地盯着离自己最近的那头恶狼,刀横在身前,没有半点放下的意思。

    随着又是两声尖响,又有两只恶狼被弓箭射杀后,这群不怎么甘心的恶狼终于崩溃了。在呜咽了几声后,便突然返身,夹起尾巴,调头就跑,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的夜色之中,只留下了数头惨死同伴的尸体。

    直到看着它们远去,杨晨才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气来,在放下刀来的同时,脚下也跟着一个趔趄,差点就站立不稳。别看从他突入狼群杀死头狼到此时只是短短盏茶工夫,可这其中所耗费的精力却是极大的,尤其是刚才与狼群对峙时,他更是全神贯注,比任何时候都要耗费心神。此时压力一去,自然有些恍惚了。

    好在很快地,黄丰就从藏身处迅速跑了过来,一把搀住了他,才没让杨晨真个有些狼狈地倒在地上。而这时,篝火边上的那几个幸存者也都匆匆赶了过来,人还没走到近前呢,便已用手抚胸,行礼称起了谢来。

    奈何他们说的都是蒙语,杨晨这个大明官员压根就是听不懂的,只能有些木然地站在那儿冲他们微笑以对了。好在几人脸上的神色还是可以分辨的,也都明白了各自的善意,倒也没有引起什么误会。

    就在双方不知该如何沟通时,蒙人群里一人却用清脆的声音问道:“你们是明国人么?”说的居然是一口地道的大明官话。

    这让杨晨二人都略感诧异了。倒不是说惊讶有蒙人会说大明官话,事实上在这靠近长城的所在,不少草民牧民也是会说一口汉话的,不然就不好把毛皮之类的物产贩进中原了。但他们却从未见过哪个蒙人能说得这么一口比一般大明百姓都要正宗的官话。

    不过杨晨也只是略略一怔而已,很快就恢复了过来,点头应道:“正是。你们是这附近哪个部族的牧民么?怎么就遇到这些狼群了?”说这话时,还着意地打量了眼前几人数眼,随后便看出了一些蹊跷来。

    赶过来的这四人除了开口问话的俊俏男子身上没什么伤外,其他几个都挂了彩。而且以他的目力与经验,很容易就能看出那都是箭矢等兵器所伤,而不是被狼群撕咬后留下的痕迹。

    “不,我们是从草原深处逃出来的。”这位俊俏得完全不似草原汉子的年轻人倒也实诚,迅速就摇头,“真没想到,今夜会突然遇到这么一群恶狼……”

    这时,边上同伴小声地跟他说了句话,他才有些歉意地一笑:“对了,这么站着可不是待客之道,我们还是去篝火边坐下来慢慢谈吧。”

    这一笑,看得黄丰都是一阵失神,觉着这个男子笑得怎么就比县城翠红院里的姑娘们还叫人心动呢。倒是杨晨,只是回了一笑:“那就叨扰了。”说完,就跟了他们回到了已经快要熄灭的篝火边上。

    既然狼群已经被打退,大家自然就有心来打理这篝火了,很快就有人拿来了一些干草干柴加到了火上,火焰顿时再次升腾起来。随后,几名蒙人汉子又跑到边上倒毙的恶狼那里,将它们扛了过来,又抽出刀,熟练地割下了狼腿上的肉,直接就放到了火上炙烤起来。

    趁着这工夫,杨晨便又和那年轻人说起了话来。作为曾经刑部的官员,他自有一套盘问的技巧,再加上对方也没有隐瞒身份的意思,所以很快地,他就知道了这些人的来历。

    正如他们所说,这一群人是来自草原深处,再说得具体些,他们来自鞑靼人中的其中一个部族。这个叫塔肃的部族一向就对如今的鞑靼首领小王子伯颜猛可忠心耿耿,也曾为他的崛起立下过不少的功劳。

    直到今年开春后,事情才发生了转变。却是因为小王子居然生出了进犯大明的野心,并因此厉兵秣马,准备在秋冬季节就对长城的某处要紧关隘发起突然袭击。

    对于他的这一决定,许多鞑靼部落的人是大力支持的。毕竟作为草原上的游牧部落,他们的日子确实很苦,大多数时候只能勉强维持生计而已。而不远处的大明,却是那么的富庶,自然叫人会生出抢掠中原的心思,甚至有人还自大到希望重复大元时的荣光。

    可在这一片赞同声里,却有个异类提出了反对,此人正是塔肃族的族长,也就是这个叫塔娜的年轻人的父亲塔别台。

    这个塔别台确实是个与众不同的蒙人,不但没有一般蒙人那样好勇斗狠的性子,而且还深慕中原文化,自己通读了许多汉家经典不说,还把这一爱好传给了自己的子女,这也就是塔娜为何能说得这么一口流利汉话的原因所在了,这都是家学渊源哪。

    当他得知小王子欲集结鞑靼各部族力量进犯中原时,本着和平理念,便赶紧力劝阻止起来。而这么一来,他可就触怒了绝大多数的鞑靼人了,毕竟大家还指望着借此机会劫掠一番以应付接下来的严冬呢,你这么做不是在断大家的财路么?

    就是小王子,也对这个一向听话的下属生出了看法。而这时,又正好有与塔肃部结下仇怨之人在小王子跟前进了谗言,还拿出关于塔别台欲图南逃,归附大明的所谓证据。

    这一下,小王子是彻底愤怒了,当即就带人袭击了塔肃部的驻地。而在知道事情已不可挽回后,塔别台只能匆匆命手下亲信护送了自己的女儿塔娜南下向大明边军报信,而自己则带人死守家园……

    “不过在我们逃出来后不久,就有伯颜身边的博忽尔带兵追赶了上来,而且从随后赶来相救的清格勒口里,我知道了我们塔肃部已被他们所灭的事实,就连我爹也……”说到最后,塔娜已低首垂下泪来。

    此时的她,早已表露了自己是女儿身的事实,所以这么一哭更有了几分我见犹怜的模样,看得黄丰差点都要流下哈喇子来了。

    杨晨倒是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长长地一声叹息:“想不到草原上竟发生了这么一场变故,你父亲能有此想法,实在是叫人钦佩哪。”

    “多谢你这么评价我爹……”在哽咽了一阵后,塔娜才恢复了一些,又道:“这一路来,我们被博忽尔带人追杀,又折损了好多族人。本以为靠着他们拼死作战,我们已经可以安然抵达大同了。可没想到,今晚又遭遇了这些恶狼的攻击。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恐怕我们就都得葬身狼腹了。”说着,她又郑重其事地拱手拜谢救命之恩。

    杨晨赶紧起身回礼,忙了一通后,才各自坐了下来。这时,他才有些奇怪地道:“你怎么就想着去大同呢?”

    “因为我爹他知道如今大同有个叫杨一清的大人,说他是个好官,只有把消息告诉了他,才能免除这一场兵灾……”

    “原来如此。那倒也是凑巧了,咱们也是准备前往大同的,倒可结伴同行。”在与黄丰交换了个眼色后,杨晨笑着道。

    “那自然是最好不过了。”塔娜也高兴地说道。现在他们这一群人全都带了伤,确实需要有人帮衬着些。而且,他们作为外族之人,也确实需要有大明国的人带着去大同,这样说话还可信些。

    他们可不知道,其实杨晨他们也需要有这么一群人来为自己背书呢。

    说话间,狼肉终于是烤得熟了,香气一起,顿时就勾动了杨晨二人的食欲。于是,在塔娜等人的邀请下,他们二人就老实不客气地喝着马奶酒,吃起了烤得焦黄的狼肉来。

    虽然这马奶酒有些发酸,不怎么合汉人的口味,虽然这狼肉也有些老与硬,但对已经饿了好几天,没正经吃过一顿饱饭的他们来说,已经是难得的享受了。

    只可怜了这几头恶狼,本来打算捕猎饱餐一顿的,结果却沦为了这位猎物的口中食腹中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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