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杨晨摆出这么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来,包括汪宁贤在内的一干心怀鬼胎之人都在心里猛打了个突。可如今,话已出口,当了这许多人的面总不能再加以阻止了,不然只会叫人彻底怀疑他们做下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而堂外的正德却露出了饶有兴趣的模样来,他倒是很期待接下来杨晨的表现,看他能通过什么手段来翻转眼下不利的局势。

    杨晨很快就重新把身子站正了,冲朱暄一拱手:“县尊大人,要说起今番这些扑朔迷离的事件,还得从陈志高被杀一案开始。当时这一命案发生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只是一桩单纯的凶杀案而已,所以县衙虽然有所重视,却并未真花全力去查,只让黄丰黄捕头带了一干差役寻访查探而已。

    “可其实,这个陈志高的身份远不像他表面所看起来的这么简单。表面上,他只是一个普通的沙石商人,在我偏头关里或许有些财产和名声,却也仅此而已了。但其实,他却早已和县衙里的某位实权人物有所勾结,并通过对方,开始和其他一些贪婪的官员,乃至关上的武官都有所往来,逐渐形成了一个利益团体。

    “他们靠着各自的身份,开始以次充好,将最次最少的石料沙土以极高的价格出售给官府,然后把这些本该用于关城修建的军费大家分了。如此一来,作为商人的陈志高自然是赚了个盆满钵满,其他人也从中获取了大笔好处,当真是皆大欢喜了。只是他们从未想过,自己的这一做法会给我偏头关,给我大明长城埋下多么可怕的隐患。当然,或许他们也想到了,只是压根就没有去在意罢了,因为在他们心里,只有自己的利益!”

    这一番话,说得堂内外许多人都为之变色,就连那些本来还对其虎视眈眈的县衙差役们,全都开始拿异样的目光打量一干县衙官吏来。显然,有些事情早就传出过风声,只是这些人从未往深了想。

    汪宁贤的脸色已变得有些发白,但口中还是冷声道:“杨晨,你可不要凭白地污蔑人哪。你这些说辞可有证据么?”

    “汪县丞且不要着急,听我慢慢往下说便是了。”杨晨冲他咧嘴一笑道:“到时候,是真是假,公道自在人心。”

    汪宁贤被他这么一挤兑,倒不好再说什么了,只能低低地冷哼一声,但心却已高高地提了起来。

    杨晨又继续道:“我大明自正统年间的那场大败后,就一直还算太平,纵然时有鞑子犯我边境,也终究只是小打小闹。所以这就让许多边关将领和官员都生出了懈怠之心,甚至开始打起了从中牟利的主意来。其实不光是我偏头关,就是其他边军所在,也多有人干着见不得人的勾当。

    “但相比于别处只是把一些粮食食言什么的私下里贩于鞑子,我偏头关里的这一做法可就越发恶劣了。因为这么一来,我关城已难言坚固,一旦真有鞑子突然攻来,恐怕这满城军民都将因此丧命。而且这还不光是我一关一城之事,一旦偏头关失守,则整条长城防线也将被敌人所破,到那时,身后的中原将整个暴露在鞑子的铁蹄与弯刀之下!”

    这些话可绝不是危言耸听,就连本来还有些玩世不恭的正德,此时脸色也变得极其凝重,表现出了深思之色。而朱暄这个当事人,更是气得面色铁青,双目几欲喷火地盯着面前这些下属,恨不能现在就命人将他们尽数拿下加以拷问。

    在看到众人各自的神情变化后,杨晨才又把话锋一转,回到了案件本身:“这些得利者从不会去想这些,他们还做着自己能借此获取大笔好处的迷梦呢。结果,或许是因为陈志高与他们在利益上出现了分歧,又或是其他什么原委,总之他突然就死在了自家门前,成了一桩让满城人等为之侧目的凶案。

    “当然,他的死对这些人来说也算不得太大的损失,也就是麻烦些,再去找一个合用的商人便是了。可让他们始料不及的,是他居然还留了一手,居然把自己与这些官员互相往来的相关证据都记了下来,并且写成了一本账册。而当这些人通过某一渠道得知还有此事之后,他们便着了慌。

    “尤其是,当我应黄丰之请参与到此案之中,并且随着调查渐渐将一些线索查出,就要找到那份账册后,他们是越发的恐慌了。为此,有人暗中去和陈家的奴婢联系,希望通过她来获取与此相关的半张当票,有人更是在县衙里一早动手,把留在陈志高尸体上的半张当票给取了去。

    “在一开始查到这些线索时,我还感到有些疑惑,完全猜不到干这些事情的人会是谁。直到今日,当你们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纷纷跳出来后,我才终于找到了目标!”说话间,他的目光再次落定到了李兴和丘阳的身上。

    他那森然的目光,看得这两人心头又是一阵狂跳,想要反驳,却一时都说不出话来了。而杨晨也没有给他们开口的机会,先是对着李兴道:“李典吏,其实你早就在我面前露过面了。当日在陈家之外,那天夜间,你曾打算从那丫鬟手中抢夺半张当票。结果正好被我与黄捕头撞个正着。于是你猝下杀手,本打算将我们两个一并灭口,可却发现不是我的对手,这才慌忙逃窜。你当日所使的刀法,与刚才出刀试图袭杀丘典吏时如出一辙,不知对此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么?”

    “我……”李兴被他点破内情,心慌之下,张口结舌地竟不知该如何自辩才好了。

    杨晨扫了他一眼,又继续道:“当日你曾出刀袭击黄捕头,结果被我用铁尺挡下,想必就是这把凶器吧?”说着指了指刚被人夺下的短刀:“只要仔细验看一番,就可发现上头必然留下了与我铁尺相合的缺口。”

    这话立刻就提醒了朱暄:“来人,去证物房里把杨典史的铁尺带来查验。”

    这一回,那些个差役便不再如之前般保持沉默了,当即就有一人出列领命,急匆匆就往外走。片刻后,他就把原来属于杨晨,在前些日子被构陷入狱时搜走的铁尺拿了过来。

    随即,朱暄便命人拿着两件兵器加以验看。这位算是县衙里的老仵作了,这点眼力还是有的,只互相比照地翻看了一阵,便回禀道:“回大老爷,此刀上确实留有与铁尺相交后所产生的缺口,与杨……杨典史所说并无二致。”不知觉间,这位对杨晨的称呼又变回到了原来的官职,显然是相信了他的推断了。

    不光是这位仵作,其他那些县衙差役此时看向杨晨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信任,不再如之前般将其视作敌人对待了。

    其实这也很好理解,虽然这些人一直以来都在那些当地官吏的手下听用,也早习惯了与他们一起排挤像杨晨和朱暄这样外调来的官员。但说到底,他们终究是这偏关县里土生土长之人,谁都不希望自己的家园遭遇不测。

    现在,正是因为这些人的贪婪,居然让偏头关变得脆弱不堪,那即便是再听话的人,也要与某些蠹虫硕鼠划清界限了。

    朱暄察觉到这一点,心下顿时一喜,立刻就一拍惊堂木,冲早已吓得神不守舍的李兴喝问道:“李兴,现在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讲?”

    “我……卑职……”到了这时候,他如何还能自辩,期期艾艾了半天,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而杨晨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了他,继续道:“就是因为李典吏的这一画蛇添足的行为,才让我终于找到了线索,也就是那被陈家奴婢藏起来的半张当票。不过这一切显然也被并未走远的李典吏暗中看到了,到了那日深夜,我还曾觉察到有人在我房外窥探,想必就是他了。

    “当然,以他的这点本事,是不可能从我手上夺得这至关重要的半张当票的。而且他还猜到了我会凭此去太原,从而找到陈志高死前留下的更多线索。这可不是他,以及他那些同伙所希望看到的事情了。于是,为了绝此后患,他们便使了一个更加歹毒的计策,索性大开杀戒,将陈家之人全数杀光,并且在凶案现场留下了我的佩刀,从而嫁祸到我的头上!”

    “我……我没有!我从没有干过这样的事情,大人明鉴哪!”一听这番推断,李兴是彻底急了,连声否认了起来。

    “哼,事到如今,你还想要狡辩么?”杨晨再次冷笑:“试问,除了你们,还有谁会对陈家的几个可怜女子下手?除了你们,又有谁能轻易从我住处找到那把佩刀,将其丢在凶案现场作为铁证?大人,此等种种,虽无确切证据,但却合乎常理,只要严加审讯,必能让其认罪伏法!”杨晨当即肃然开口,直说得对方彻底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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