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吝啬治疗量的情况下,程晓玥很快不再流血,身上的伤势也以极快速度愈合,不过几分钟,生命值就被拉到了安全线上。
    这在末世之前堪称生命奇迹的现象,此时众人早就已经习惯。
    “……很幸运!月的生命力十分顽强,脏腑也没有损伤,只要伤势愈合应该就能醒了。”
    但梅瑞狄斯的结论下的太早了,等了一阵,还不见程晓玥苏醒,凯尔忍不住道;“她怎么还不醒?”
    程晓玥的伤势有戈兰那一箭的功劳,否则不会那么重,虽然也是那一箭阻止了程晓玥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下跑的更远,但凯尔与妹妹心意相通,知道戈兰可能会因此自责,当然对此尤为上心。
    梅瑞狄斯也很疑惑,“这不正常啊!”
    净化之箭的力量即便有残留,对现在的程晓玥也已经无害,生命值已经被拉上来,照梅瑞狄斯以往的经验,程晓玥理应能够醒来。
    其他人都围了过来。
    “会不会是月身上的污染没有被完全净化?”冥思苦想后,梅瑞狄斯看向戈兰。
    戈兰也正蹙着眉头,也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抬头对叶宁宁道:“如果是这样的话,说明月体内的污染比我们想的还要顽固,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找个地方进行净化仪式,才能彻底净化驱除。”
    她的话语,让众人回到现实,想起他们还被困这个营地里。
    “咦,有风?”
    “这雾好像散了?”
    微寒的夜风袭面,带来露水的湿润,众人才发觉,周围浓重如牛乳般的白雾不知何时已经消散。
    浓雾消散后,营地此时的全貌才一览无余。
    远处几处篝火早已熄灭,只有距离他们最近那个还剩点点余烬,寒风瑟瑟,死寂的营地被夜色笼罩,显得莫名颓败凋零,如同一幅褪去色彩的黑白风景画。
    徐鹤等人呼吸粗重,茫然环视,扎营时其他人并没在雾散后出现,一百多人真的就这么在一夜之间消失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站在空旷的空地上,众人有种恍惚的不真实感,唯有感知同伴的呼吸,才能确认自己还是温热鲜活,幸运地在经历这恐怖的一晚后仍活了下来。
    夜鸟扑簌翅膀的声音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突兀地惊醒了众人,徐鹤才有点结巴地问:“我、我们是可以离开了吗?”
    他的话提醒了其他人,众人再顾不上讨论程晓玥伤情,凯尔当机立断道:“带上月,我们快离开这里!快!!!”
    无论木精灵还是其他种族流传的冒险故事中,那些误入鬼城和幻境的冒险者们如果不能抓住离开的一线机会,往往就再也没有机会离开,从此消失,他们的亲人朋友再不能听到任何音讯!
    而其他人虽然没有听说过木精灵的传说故事,却也知道要抓住时机,这个短短时间吞噬了百多条生命的鬼地方他们只想有多远离多远!
    这个念头一升起,他们顿时觉得一秒都不想多待了。
    求生欲驱使下,他们行动力很强,队伍中感知仅次于叶宁宁的戈兰很快选择了个方向,认为那个方向最安全,徐鹤和翟万琛立即抬起程晓玥,其他人把他们围在中间,便在带路的凯尔兄妹指引下疾行。
    有意无意的,戈兰指路的方向完全避开了那辆马车的方位,几乎就要一百八十度的南辕北辙。
    其他人视线也完全不往那个方向看,仿佛担心触动了什么诡异。
    这还不止,在走出一两里后,戈兰又转了个方向,如此几次改换,狼奔豸突地跑了大半夜后,已经远离那片营地十多里,他们才停下来短暂交流。
    但就算是这样他们也默契地避开了关于那辆马车的话题,似乎本能知道,将那件事放在嘴边不是什么好事。
    唯一的例外是叶宁宁。
    她在离开营地之前最后回头,深深地看了那辆马车一眼。
    早在徐鹤他们把程晓玥带回来之前,杜擎淮发觉迷雾开始消散的时候,叶宁宁就突然感知到,那辆马车周围那种独立于正常空间、仿佛与世隔绝的无形屏障突然消失了。
    此时叶宁宁再看那辆马车,它与附近那些帐篷已经没有任何区别,安安静静地伫立着,风灯在夜风吹拂下微微晃动。
    尽管无论马车的位置还是外观都完全没丝毫变化,但叶宁宁心里还是有种笃定的直觉,这辆马车与之前有本质的变化,笼罩在它周围的力量已彻底离开,马车与之前已经截然不同。
    这种变化如此明显,就像是一个鲜活少女站在她的画像面前般,前后对比鲜明。
    但无论是杜擎淮,还是归来的其他人,好像对此好像都一无所觉。
    从他们可以躲避的举动,叶宁宁足以观察出,似乎在他们眼中,马车与之前全无变化。
    毫无疑问。
    这又是一种“另眼相待”。
    叶宁宁心中警铃大作。
    她不觉得那位主动现身,只是为了告知一个真名。
    “又有新招数?还是真的暂时离开了?”
    叶宁宁思忖着,始终没放下对那个存在的提防,但面上也未露出端倪,只是暗中观察周围,然后很快察觉了异常。
    徐鹤等人回来后,完全将关注重心放在了程晓玥身上,一句都没有问起马车的情况。
    但这并不合理。
    程晓玥重伤确实继续救治,但除了叶宁宁之外,其他人完全把救治程晓玥放到了关注重点上,却好像已经对近在咫尺的危险源头毫不关心。这就像老虎正在虎视眈眈,其他人却一股脑去救治一个被老虎咬伤的同伴,全然无视自己和同伴都还在危险当中,显得叶宁宁对马车的提防像是格格不入。
    这毫无疑问是不合逻辑的。
    叶宁宁心中一凛。
    随后观察下去,她就注意到,程晓玥的情况本就和马车有直接关系,但其他人讨论伤势时,其他方方面面都想到了,甚至因此出现的矛盾也十分合理,唯独一点,他们完全视了污染的源头——就像本能知道,只要他们不去主动接触,对方也会无视他们一样。
    如果说,这还能解释为,这是徐鹤他们在离开叶宁宁之后中了招,受了心理暗示之类,那么杜擎淮与其他人如出一辙的反应,就无法解释了。
    他先前就在叶宁宁眼皮子底下,一点变化都瞒不过后者,叶宁宁能肯定,杜擎淮原本没有任何异常。
    而且他们这支队伍的配合,也没达到无需言语就心领神会的默契程度,但杜擎淮却在徐鹤他们回来后就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对马车的情况闭口不言,否则即便徐鹤等人受了暗示,杜擎淮一句话就能轻而易举地打破这种心理桎梏。
    但杜擎淮就像是被传染了一样,注意力转移得极其自然,如果不是杜擎淮察言观色的能力半点没拉下,神态动作都很熟悉,叶宁宁都要怀疑是不是换了个人。
    他甚至有闲心去讨论队伍中出现的矛盾如何解决。
    ——然而,一两分钟之前,杜擎淮还如临大敌,在庞大压力下几乎崩溃。
    更不要说,杜擎淮对程晓玥还远没有那么深情厚谊,能让他无视生命威胁的程度——要知道生存是人与生俱来的本能,杜擎淮尤其惜命,他的意志力也并不薄弱,但凡个正常的杜擎淮,不可能无视近在咫尺的危险却去围观程晓玥的伤情!
    叶宁宁旁观眼前诡异的一幕,自始至终保持了沉默。
    杜擎淮等人的一举一动,如同在上演一场浸入式剧情,荒诞而恐怖。
    但他们的反应对话却如此自然,完全感受不到自身行为的违和之处——这意味着他们是清醒的,并不是如同牵线木偶般被操纵。
    如果是那样,在这个魔法世界中反而十分正常,多得是法术能做到,不足以让叶宁宁感到压力,但正是因为其他人的反应太自然,太熟悉了,熟悉到足以让叶宁宁确认他们神志清晰,思维能力正常,所有行为选择都是出自本人,并不被任何外力影响。
    然而这才是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叶宁宁在愕然惊悚的同时,甚至不确定,假如她开口打破这种无形默契,他们是会还是当场暴毙,还是紧张地要求她也保持缄默呢?
    如果是后者,那就十分可怕了。
    因为前者,说明这种改变可能是某种机制导致的变化,或许还有解除的可能,而后者,则代表更深层次的改变,说明他们的思维和性格的彻底扭曲——并且,他们本人丝毫不觉得违和!
    思维是叶宁宁的禁区。
    叶宁宁或许不惧死亡,却不能不对此产生威胁感。
    如果换成是另一个人,看到平时熟悉的同伴在眼前上演这样惊悚剧情,即便不吓得魂不附体,也会疑神疑鬼,不是怀疑同伴是否真实,就是心惊胆战自己会否是下一个受害者。
    但叶宁宁并没有因此却步,相反,她更想知道造成着这一切的原因!
    因此她始终不动声色地观察其他人。
    这一切发生的源头,无疑和那个神性生命有关。
    在发觉马车的神秘力量消褪后,叶宁宁对众人的异常始终没有做什么,只冷眼旁观,一方面为了探究背后的原因,另一方面也是想看看,那个神性生命到底想做什么。
    直至远离了那处营地,叶宁宁终于确定,除了涉及到那个“神性种子”的存在,其他人的言行举止一如以往,并没有任何不正常的地方。
    甚至他们认知中的扭曲,都可以用凡俗生命对神性生命的本能趋避来解释,这就像弱小的动物会主动避开强大生物的领地一样。
    如果不是叶宁宁亲眼所见种种不合逻辑之处,也会相信这样的理由。
    但众人对神性生命的趋避,已经不仅是行为,而是已经出现认知的扭曲。
    哪怕知道这种认知扭曲,应该只是针对涉及神性生命的存在感,并非整个人性格都因此彻底变化,但叶宁宁还是感到了强烈的不安感,因为这背后透出的真实太过恐怖——谁都不希望自己的思想人格被轻而易举的扭曲,而这种扭曲还是无声无息,无法防备,而自己还半点不察觉!
    “……这就是那些圣者们的踪迹都无法被找寻,甚至连有关他们的传闻都极其罕见的原因吗?”
    凡走过,必留下痕迹。
    但圣者却违背了这个规律。
    前世叶宁宁与许多人一样想当然地以为,那是因为圣者大多隐逸,偶然现身的也用某种手段封了口,所以导致关于祂们的记录不可找寻。
    现在思及前世从NPC那里获得的某些不辨真假的说法,叶宁宁才意识到,恐怕真正的原因是,有关祂们的事迹根本不能更不能被记载流传下来,这才是祂们的极少被落于笔端的原因。
    最直观的证明是,直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主动开口,向叶宁宁追究这一晚遭遇的真相。
    如果没有其他意外,这次恐怖诡异的经历在其他人的记忆里会慢慢淡化,被埋藏在记忆深处——然后永远不会再提及。
    “……凡俗的任何法术,即便是传奇层次,持续时间都不可能如此之长。所以,果然是因为规则吗?”直到这一刻,叶宁宁终于拨云见雾,“神性生物的‘不可直视,不可名状’,原来,是一种规则。”
    也只有规则,能够有此效果了。
    今晚的种种不解之处都有了合理解释,叶宁宁再度沉默了。
    神性生命不愧是世俗力量的顶点。
    她再度复盘今晚的前部经历。
    与两个神性生物的不期而遇,来不及出手就被吓走的那位先不说,“种子”除了那片困住他们的迷雾之外,实际没有主动出过手。
    但即便是这样,其单单只是显示了一点存在感,令叶宁宁和其他人注意到了祂的存在,也令他们付出了思维被规则影响和一人重伤的代价。
    叶宁宁还是因为得到了‘另眼相待’,才免于与其他人相同的下场。
    “——在世俗顶点的力量面前,我和其他人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直面的机会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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