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歌罢,轻轻的“嗡”了一声,弦颤,琴音绕梁,缓缓收音,李师师完全沉浸在词的意境之中,怔了好一会儿,才收回心神,抬起螓首,去看赵金佶。

    此时赵金佶眯着眼睛,仿佛陶醉在歌声里,随着余音散去,耳边传来隐隐约约的街市叫卖声,他才意识到歌已唱完,睁开眼睛来,击节叫好。

    赵金佶微笑道:“圣人曾云:‘子闻《韶》,三月不知肉味’,今寡人听你唱曲弹琴,却要远胜过‘三月不识肉味’,寡人以为,你这是‘此曲只应天上有’!美人真是多才多艺,这首中秋词一出,恐怕天下人再也不敢写中秋词了……”

    又击节道:“甚好!寡人今夜要在大庆殿摆宴,请群臣赏月,美人今夜来献唱此曲,寡人必教美人天下扬名!”

    听了赵金佶的话,李师师忙惶恐拜道:“陛下恕罪!这首词并非师师所创,师师不敢假他人之词,扬自家之名。”

    李师师突然跪地的这一举动,却是让赵金佶大吃了一惊,他忙扶起李师师,假嗔道:“美人这是何意?你与寡人如同知音,何必要如此拘谨?”

    李师师不敢起身,只是道:“陛下万望恕罪,只因这创词人,有莫大的苦衷,欲请贱身代为转诉,还望陛下乞怜,容贱身禀来……”

    “美人,有什么话,你起来再说嘛……”诚然,赵金佶对这李师师是极为喜爱的,只因她是青楼出身、妓子身份,却不敢纳入宫中为妃子,但比起皇后等人的脾气秉性,这李师师灵秀婉丽的气质,倒很合他的胃口,是以极为宠幸。

    “陛下,容贱身禀:这作词之人,其实乃是九公主的夫婿宋朝中……”李师师开始幽幽吐诉,一开口将宋廷夸成是重情爱妻的好男子,她声音好听,说话又温婉,气质又出众,娓娓道来,不急不缓,把赵金佶说得静下心来,坐了下来,耐心听她诉说。倘若是别个朝臣,他定然听不到三言两语,就要挥手叫烦。

    “陛下,词中最为触动贱身的,便是‘人有悲欢离合’、‘千里共婵娟’这两句,陛下今夜要与群臣摆宴赏月,可陛下的女婿和女儿却无法团圆,贱身每思及此,便想起自身命运,贱身父母早亡,幸得妈妈收养,活了下来,往年流落风尘,蒙陛下不弃,得陛下垂青,是贱身上辈子修来的福分。”李师师拜了数拜,声音有几分凄婉,眼眶有些红,显然是真情流露。

    李师师微微抬起螓首,凄声道:“贱身常听人说‘将心比心’,宋先生如此高才,与九公主真心相爱,两人必是琴瑟和谐、鸾凤和鸣,一对恩爱的夫妻,却如同被拆散了的比翼鸳鸯,不能相聚……贱身每每思及此处,便觉心酸……”说着说着,一双脉脉含情的眸子,溢出几滴泪。

    “……陛下,求您放过这对苦命人吧!”

    李师师诉尽衷肠,最后哀声请求道。

    赵金佶对她宠幸有加,她说什么,自然都依她,今日听了她说这一番话,如当头棒喝,醍醐灌顶,手中白扇击打了自己额头一下,连声道:“美人说得在理!美人说得不错!唉,寡人都是误听他们几个……”

    说到此处,不想被国事扫了他的兴,当即叫了一个小黄门,吩咐道:“去,吩咐大理寺,把宋……宋卿放出来!”到底还是没有把宋廷当作自己的女婿,只以“宋卿”代称。

    小黄门领了钧旨,从李师师家出来,径投大理寺来。而李师师听了赵金佶的旨意,心中自然不胜欢喜,收泪转笑,赵金佶看她人比花娇的模样儿,很是高兴,两个自然少不了推杯把盏,遣退左右,缠缠绵绵一番。

    只是李师师那脑海里,却总是有个美男子的模糊轮廓,她未曾见过他,不知他到底是何模样,只能从一些古画里,幻想着他的长相……

    …

    大理寺。

    小黄门急急忙忙进门,却摔了一跤。

    那大理寺卿周崇处理完一些公事,正准备回家陪家人团聚,在门口准备上轿时,刚好撞见那小黄门摔跤,那小黄门却是他认得的,叫小桂子。

    周崇是个髯须大汉,今日又不穿朝服,见那小桂子摔这一跤,顿时就哈哈大笑起来:“小桂子,你这火急火燎的,是干甚么去?”

    小桂子从地上爬起来,怕了拍屁股的灰尘,羞恼道:“起开!起开!叫大理寺周大人来,有皇上口谕!”

    原来今日周崇一身常服,没仔细瞧,一时没认出他来,这小桂子也是第一次给周崇传口谕,认不出来也是自然。

    周崇一听是皇上给自己的口谕,忙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下官便是周崇,请问皇上给下官的是什么口谕?”

    小桂子道:“皇上说:去,吩咐大理寺,把宋卿放出来!”传口谕就是要一字不漏地传,若是出了差错,追究起来,他恐怕吃不了兜着走,既然皇上原话就是这样,那他也没办法,只能一字不漏地传达……

    那周崇头次听到这样子的口谕,脸一窘,道:“下官遵旨!”

    “起来吧,还不赶快去办?”小桂子尖声道,有几分颐指气使的味道,谁让这家伙刚才笑他摔跤呢?

    那周崇立即叫了几个大理寺的当值,来到宋廷被关押的小屋前,指着门前铁锁,命令几个守卫的牌军道:“快!快!快!把门打开!”

    守卫牌军惊慌把门打开,宋廷听到开门声,已经猜到这是赵金佶要把自己放出去,也猜到是李师师吹的枕边风起了作用,但是,他并没有急着就这样走出门去,而是将床头东西打包扎了个包袱,挎在肩上,然后将床上那只小白鼠放了,听到它吱吱嘎嘎惊慌逃走,才哼了一声,缓缓走出门。

    外边太阳很好,他刚出来时,感觉一阵刺眼,用手遮挡了一下,过了许久才适应。

    因为是皇帝突然把自己放了,大理寺门外,也没有一个来迎接的人,而周崇等大理寺的官吏,揣摩不到圣上意图,也没敢来相送。

    宋廷一个人挎着包袱从大理寺走出来,心情复杂。

    “也算是坐过一回牢了……”大理寺门前站定,望着高悬的牌额,宋廷叹口气,摇摇头,内心道:“皇帝老丈人抓我,是因为妇人;如今放我,也是因为妇人……”

    “呵呵,这大梁,怕是要亡啊……”心里冷笑一声,宋廷毅然决然走上了去客店的路,一路寻思:“从今以后,我得想个法子安身立命啊,可不能跟着昏君佞臣一起完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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