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浓的酒香在房间里弥漫,火盆里的碳烧得通红,火光将每个人的脸映照。扈三娘手里抓着小酒坛,猛灌了一口酒后,擦了擦鲜红的嘴唇,本来有些红的俏脸,在火光下显得满脸绯红。

    宋廷不擅长喝酒,从荷叶包住的烤鸡身上掰下一条鸡腿,塞进口中,等那股烤鸡香味随着腿肉入腹缓缓消散时,咂巴了一下嘴巴,开口说道:“今晚方腊军五更起事,我们必须五更前撤离。现在……吃饱喝足,休息半个时辰,待会儿不管下不下雨,我们都要赶往姑苏街。方才燕青到楼下问清了路,姑苏街距此不远,骑马半个时辰就能到,所以也不用太赶,歇会儿马,休息一下,大家都很长时间没休息了。”

    方才燕青不仅仅是去问路,还买了毡笠、烤鸡和酒等东西回来,当然这也是他吩咐买的,毕竟大家辛苦赶了一天的路,虽然四人身体素质都不错,经得起打熬,但既然已经清楚了陈规的位置,也就不用急于这一时,可以吃饱喝足再上路。

    听到他这样说,卢俊义默默点了点头,燕青表示他一点儿也不累,可以负责警戒,扈三娘没说话,略带醉意的眼睛看了他一下,她的样子有些媚。

    微微一阵沉默,只有喝酒与咀嚼的声音,四人边喝酒边吃烤鸡,卢俊义忽然抬起头来:“驸马爷,我们真的不去报官吗?”

    听了他的话,宋廷将手中鸡肋扔到地上,从矮凳上站了起来,发现燕青、扈三娘二人也以期待的目光望着自己,便拍了拍手道:“来不及报官了,而且方腊军有三十万人,报官也没有用的……苏州城明天就要沦陷,就算报官,官也是不信的,与其浪费与官府纠缠,我们还不如赶紧找到陈知县,逃离此地。”

    三人点了点头,卢俊义道:“还是驸马爷考虑得周到。”

    “不多说了,休息半个时辰接着赶路吧。”一边说着,宋廷走到床边,躺在床上假寐起来。柔软的床铺让他筋骨得以舒展,浑身有股舒适放松的感觉。

    卢俊义坐在交椅上闭着眼睛小憩,燕青、扈三娘两个,则根本没有睡,仔细地探听房间四周的动静。

    半个时辰后,给邸店掌柜按天结算了房金和草料钱,从马棚里牵出喂过草料的马,戴上毡笠的四人,动身去往姑苏街。

    此时雨停了,地上依旧积水如潭,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桂花的清香,原来苏州城内喜植桂花,沿街都有桂花树。天上一轮明月高挂,街上、河边有花灯烂映水面……烟雨江南,美景如斯,却浑然不觉大乱将至。

    “姑苏街,平家巷,张记铁铺……”四骑一路寻过来,终于在七拐八绕、不停地向路人询问过后,找到了这家所谓的“张记铁铺”。

    巷子里深处,有一家店门上斜插着一张破烂的旗幡,上面绣着“张记”二字,门帘打下,门只开了半边。达达的马蹄声,成为这幽深巷子唯一的动静。此时夜深,四处只有微微暗淡的豆灯将整条巷子笼罩在微明的光影下,而那家“张记铁铺”,从帘子里发出一丝微光来,里面大抵也是点了灯。

    “便是这里了。”前面引路的燕青说道,率先下马来,牵起宋廷坐骑的缰绳,宋廷下马来,马缰由他牵着,毡笠也交给他。

    卢俊义下马,缰绳交给扈三娘,毡笠背在身后,上前轻叩门扉,向里头问道:“有人在吗?”

    咳嗽声从里头传出来,知道里面有活人,卢俊义掀开帘子往里头瞧了一眼,然后朝宋廷点了点头,就往里面进去了。

    宋廷微微颔首,紧跟着他后面走进去了,门外留了燕青、扈三娘二人牵马。

    一进门来,宋廷便看见了三个人围着一张矮桌,从一堆废铁里扒拉些什么东西,而后门方向有打铁的声音传出来,他从三人中找到了大胡子陈规,忍不住大喜。

    看到进来两个人,矮桌上扒拉着东西的三人,也都抬起头来,陈规还是蓬头垢面,胡须比以前更长更浓密,头发扎了个髻,用布包着,可惜没包住多少,大半部分还是蓬松散落地披在脑后,完全是一副几十天没有梳洗的样子。当他看到宋廷时,两只眼珠子转了一转,半晌才回过神来,惊诧道:“朝中兄……”

    宋廷忍不住笑了笑:“元则兄,别来无恙啊?”

    陈规晃了晃脑袋,双手擦了擦眼睛,口中道:“我莫不是在做梦吧?”

    “阿平,你拧我一下!”

    听了师父这么贱的要求,脸色黝黑的十五岁少年阿平,不敢有违师命,只好照做了。

    “哎呦……你干嘛扭那么重!笨手笨脚的!什么都学不会!”陈规对着阿平凶巴巴地吼道,唾沫星子在空间里飞扬。

    老实无辜的少年阿平,吓得举着一双手护着了脸,嗫声说道:“师父,不要打我脸!”

    “你脸那么黑,谁稀罕打你脸!”陈规说着,往阿平头上啪的一声不轻不重地打了一巴掌。

    阿平摸着脑袋嘟哝,“师父,明明是你让我拧的……”

    陈规却再没有继续理会这个笨徒弟,而是看着宋廷,笑嘿嘿问道:“听说……朝中兄……那个,你现在做了驸马了?”

    见宋廷微微颔首,陈规一改嬉皮笑脸的姿态,立刻跪地拜道:“参见驸马!”

    他的徒弟阿平和他旁边另外一个四十来岁的精瘦汉子闻声吓了一跳,忙也跪拜于地,叩头不已。堂堂驸马爷啊,这还是他们平生唯一一次见到的皇亲国戚呢。

    宋廷将陈规扶起,又让另外二人起身,跟陈规说道:“大胡子,以前你我是怎样,现在就还是怎样,你不必称我什么驸马爷,还是叫我朝中比较好。”

    陈规抓了抓脑袋,嘿嘿笑道:“那我就不客气啦!没有架子的驸马,我很喜欢……等等,大胡子?你叫我大胡子?”抓着自己下骇的一把髯须,笑嘻嘻道:“好!好!我便是陈大胡子!”

    陈大胡子的脾气,很合宋廷的胃口。别人都是对他这个驸马恭敬有加,唯有这陈大胡子,不在意那些繁文缛节。记得以前第一次在小饭馆吃饭,陈大胡子就根本不管别人吃不吃,以自己吃饱为主。这种做法就算拿到一千年以后,都是要被人批评的,但是宋廷很清楚他这是为了发明事业,将那些繁文缛节的时间,省出来搞发明,人类社会的进步需要这种人,这种人不是疯子,是天才。

    “这两位是?”指了指陈规身边的两人,宋廷问道。

    虽然已经猜到那十五六岁左右的少年,应该是他的徒弟阿平。但是,却不知道那位四十来岁,穿着灰裳的精瘦汉子又是谁?

    “这是徒弟阿平。”陈规指了指左右,介绍道:“这是咱们二十里亭下的老刘,我不太了解来苏州的路程,便请他做向导。”

    老刘讪笑着点了点头,朝宋廷露出一脸恭敬的神色。原本他以为县太爷应该是大轿子里乘着,到处摆官威,而皇亲国戚肯定也是到处仗势欺人耀武扬威,谁知道眼前这两个人,一个县太爷,一个驸马,居然半点官架子都没有,十分的平易近人,这让他浑身反而有种不适应感。

    “二十里亭下……我记得,不是庙王坡吧?”宋廷回想起当时审“刘谋儿命案”,苦主一家便是二十亭下庙王坡村人。

    “不是庙王坡,是尕子坑……”老刘脸上笑出摺子,皇亲国戚与他寒暄,他还是备感荣幸的。

    “哦……”宋廷现在倒没心情与老刘聊家常,而是拉起陈规说道:“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必须马上走。”

    “啊?为什么?”陈规显然是对“今晚五更方腊军在苏州城举事”这个重要消息一无所知,所以才露出一脸惊讶的表情。

    宋廷也不好直接跟他说“今晚这里有人造反”,便委婉说道:“刚听到消息,今晚有人要追杀你……别问那么多了,赶紧跟我走!”

    “追杀我?……好歹我陈大胡子也是堂堂七品朝廷命官,谁敢追杀我?”

    陈规这话一喊出口,宋廷便察觉到后门方向那打铁的声音突然停了下来,仿佛忽然意识到什么,将他一拉:“别说话,马上跟我走!”

    “可是……我的钩子……我的钩子!”

    “什么钩子?”

    “火枪上要用到的压火绳的……那种弯弯的钩子,你记不记得?找遍了扬州所有铁匠铺,都做不好,只有苏州这家张记铁铺能做好,朝中兄,你也知道,火枪上每一个配件都是失之毫厘、差之千里,马虎不得……”陈规嘟嘟囔囔。

    陈规被宋廷拽着,陈规虽然没有他的体力,却还是伸手向着后门打铁方向叫囔着。

    这时,突然从后面门帘窜出来一条上半身赤裸的纹身大汉,手里拿着一把九环赤铁大砍刀,抢到门口,将门一栓,嘴里发出两声“嘿嘿”,龇牙瞪眼,哈哈大笑道:“你们一个都跑不了啦!”

    “张老板,你……?”陈规呆呆地望着那纹身大汉,眼里兀自不信。

    老刘和阿平也吓了一跳。

    纹身大汉侧身的卢俊义想要出手,宋廷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等一下再出手,然后问那纹身大汉:“好汉,你这是做什么?”

    纹身大汉扬刀指了指陈规:“你是知县?”

    陈规愣愣地点了点头,“我是知县啊!”

    纹身大汉哈哈哈狂笑三声,手臂和腹部肌肉虬结,脸上露出狰狞之色:“那你今晚就必须得死!”

    陈规眨了眨眼睛:“为什么?”

    纹身大汉眼里有蔑视之意,扬刀指了指在场每一个人,说道:“今晚圣公要来攻取苏州城,这座城里,任何一个当官的,都不会放过……嘿嘿,也包括你这个知县!刘赟将军早就下了密令,得一九品官人头,赏一千贯钱,得一七品官人头,赏三千贯钱,至于这七品之上的嘛,桀桀,还有美女赏赐……”

    “还有什么消息,一并告诉我吧。”宋廷淡淡地打断他道。

    他一说话,纹身大汉的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他身上,凶恶的眼神盯着他打量不已,然后哼了一声,喝问道:“小兔崽子,你说什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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