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上常清首先是喝多了,借酒消愁不管用,敏妃在宫里好歹也是个妃位,后又只简单追封了四个字的谥号,都不知道内省局从哪儿凑的那么四个字,这口气是个人都不能忍,常清没想到西南回来居然是这样的结果,一开始便想端着酒盏上去诘问,可惜公孙刿单手给拦下了,又连连使了几个眼色,好悬才给拦了下来。

    往亲兄弟头上泼脏水,这种事情公孙刿做的已经很拿手,心理负担只是别人的,他自己没有,只是公孙刿并不知道万松雪下手这样狠,本以为只是让敏妃失了孩子,没想到万松雪讲究个斩草要除根,一大一小从没想过要留一个;他总算心里还有点过意不去,看常清已经喝的连人都识不得了,为了不叫自己的下属在宴上接着出丑,他便唤了人把常清给扶了回去,这一去便去了很久,随从回来的时候说,常将军沾了枕头,还嚷嚷着要喝酒,不过旒月馆在北边儿,崇华宫翻修过一阵,又是新凑出来的地方,这两地儿隔的有点距离,哪怕常将军起来遛弯儿都不会撞见几个人,很'安全'。

    公孙刿听过则已,说安全就行,第二日等常将军酒醒了派人再送回去,只是还得多寻几个人守在那处,旒月馆地偏,找着人都不晓得要多久,省的哪路妃嫔也往那处走,到时候就不只是冲撞的问题,这得换个说法,叫“私-通”。

    清贵世家出来的女子就是不一样,平阳翁主就算空有世家的名声,也要以一己之力撑起全家的门楣,光这份气度和心胸就叫人钦佩;吕嫦云努力不和翁主对上眼,她今日不过就是来当个背景的,姐姐说平阳翁主为人刚直,人家一句话她起码顶十句回去,

    彻侯身边的随从,随便拎一个出来都不是水货,是能办许多差事的,只要大爷上头给一个眼神,底下人转身就能办好,说不定就只见公孙刿又侧头低声吩咐了几句,主仆俩说着话时,秋美人已经得了皇帝钦点,换了身轻薄的鹅黄软纱,手上又挂了两条长长的水袖,鲜亮的舞衣,俏丽的容色,舞的那叫一个好看,吕嫦云本来就有点想吐,这下看着秋美人在正当中不住地转圈圈,看的着实是眼晕,傅宝音瞧的正热闹,冷不丁见吕嫦云在一边拿帕子捂嘴,一脸难受的样子,忙凑过来问怎么了。

    颐夫人和璟嫔素来走得近,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巴结着另一个,傅宝音因为听了吕嫦云的话,亲眼见着老对头丽昭仪吃瘪,于是对吕嫦云几乎是有话必应,好容易今晚不打眼了,别再把别人的眼睛给勾过来,傅宝音是好心,可这好心落在有心人眼里,只怕那些个女人更有的好说风凉话了。

    香桃子见着不对,唯恐引起别人注意来,于是略往前走了半步,蹲福了一礼,道:“谢颐夫人关心,我家娘娘看着像是积了食,过会子回宫里歇一觉,再叫刘御医开个方子,也就无碍了。”

    傅宝音又观了观吕嫦云的面色,关心的神色掩不住,怎么都像是有些不信:“我怎么瞧着,倒是不像积食呢.........”

    “璟嫔娘娘上回迎春家宴攒下的病根儿还在呢,虽说已经停了药膳,可这身子骨,实在是..........”香桃子挤眉弄眼的,睁着眼说瞎话:“方才我们娘娘说今日的菊花酿清甜爽口,奴婢一时没拦住,便叫娘娘多饮了两杯,这回酒性儿反上来了,怕是难受的紧。”

    “哦,原来是这样啊........”傅宝音是宫里最好糊弄的人,糊弄别人得花大力气,糊弄她却只要几句话,幸好她分量太低,也没人拿她当枪使,不然卖了还帮人数钱。

    傅宝音还算有点眼力见,听罢便点点头,对着还在泛酸作呕的嫦云道:“那你赶紧着回去吧,若是圣上问起来,我便说你身子不爽利,又贪饮了两杯酒水,这便早早地走了。”

    “瞧瞧我这不中用的,总是叫人替我的着急,真是怪不好意思的”打了几回官腔,话是说的漂亮,可吕嫦云依旧是难受的要死,不过她还是努力调整了表情,又拿帕子拭了拭嘴角,露出一抹弱质堪怜的笑:“那就有劳姐姐了。”

    傅宝音连说不必,吕嫦云那气色属实是不好,添了脂粉更见苍白,傅宝音余光仅是一瞥,便发觉圣上好像往她们这儿瞧了一眼,心里便有些微酸,自己陪着这个男人那么多年,也不见他关心过自己的死活,得他一个关心的眼神多难,如今璟嫔却有这样的待遇,她一有什么不舒服,圣上虽然不说,可总是看在眼里的。

    方才见她皱起了眉头,香桃子就已经喊了小橘子悄悄地从宴席上退了出去,给璟嫔传轿撵来,只是吕嫦云心口起伏的厉害,半晌没能起身,坐在那儿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好像不全然是因为金妙意身上熏的香,又或者是吃错东西了?

    还有更深处的,吕嫦云越发不敢多想,总之这不是什么好事,她同身边的颐夫人还有几个婉仪昭容打过招呼之后,便扶着香桃子出了崇华宫;

    刚出去就不得了,吕嫦云浑身的力气都用在了走路上,也顾不得乘轿,香桃子只觉得璟嫔走的步子极快,走的格外仓皇,她只好快步地一起走,又叫轿撵在后头跟着,终于离崇华宫有段距离,身后的轿撵渐渐跟不上了,吕嫦云这才弯下了腰,勾着香桃子的手,净往那些犄角旮旯没人见的地方,一气儿全把方才吃的喝的给吐了出来。

    这吐的,干脆刚才宴上那几口都白吃了,就这样的胃口,这人怎么能好的起来?!香桃子拍着吕嫦云的后背,急声道:“娘娘要紧么,要不要宣刘御医来,他伺候过从前的贵妃娘娘,跟咱们是老熟人了,今日是大宴,宫内的御医都要留宫听职,他必定也留守在太医院,估计这会儿人还在呢!”

    “不成”吕嫦云顺了顺气儿,吐的浑身乏力,只是虚弱道:“不必劳动御医,我的身子我自己知道,你且去告诉小橘子他们,把嘴给我闭严实了,别叫姐姐知道,若是他们当中敢有人把这事儿往外头和姐姐跟前传,仔细他们的皮!”

    脾气好的人难得说回重话,叫人听着跟挠痒痒似的,毫无杀伤力。

    这种事,就算不传也迟早会被人看出来的!香桃子内心叫苦不迭,她一个没谈过情许过人的宫女都能看出来,何况是那些眼睛淬过火的女人们。

    照她看,璟嫔这八成就是有孕了,停了那么久的'药膳',圣上又不时诏幸,似乎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吕嫦云头疼了,先不说自己是什么感觉,这宫里个个都是人精,哪像颐夫人那么好糊弄,公孙嘉奥对她不过是一点兴趣,从没想过吕嫦云有了身孕会是怎样;

    爱屋及乌这种事,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

    现在反应这么大,大约是头几个月,胎气还不稳当,一有些什么刺激就受不了,吃的不好闻的不好都不成,反应大着呢。

    香桃子体察人意,想着这事儿头三个月是该瞒一瞒的,以前瑞贵妃在宫里时,多少人斗来斗去,最后都绕不开肚子里的这一块肉,不是你给我闻麝香就是我伸腿踹你一脚的,那么多的皇子公主胎死腹中,敏妃背后有靠山都尚且这样,璟嫔连靠山都没有,吕兆年自己都自身难保此刻若是贸贸然就爆出来,少不得要步敏妃的后尘。

    香桃子不知道照顾一个孕妇该做什么,倒是以前帮着瑞贵妃害过不少选侍才人,通常都是一碗汤药灌下去,既绝了后患,又能提前防范,贵妃说这些女人还没怀上,所以心里有怨,也不敢明着发出来,要是有了身孕的再喝药,那就是活生生的一条人命,就得想别的法子了。

    香桃子心说帮着璟嫔瞒这件事也不难,就跟当初帮着瑞贵妃害人是一样的,重要的是管束好下人的嘴,上回清滟嘴快,吕嫦云不过是装装样子,她便乖乖的上了钩,隔天万松雪转头就指派着丽昭仪来发难,效率高的不是一点半点。

    吕嫦云也知道,这回不同于上回,不必再设局引万松雪露出马脚,她十有八九就是有了,只是各人有各人的命数,有些孩子承载着父母的希望,有些则从没有被期待过,按吕嫦云自己的想法,这孩子如何能留下,还是趁着没人发现,尽早去干净才好;

    公孙嘉奥既然能利用她,当然也会利用她的孩子。

    她和姐姐一样,从来都不信男人的鬼话,有些听着舒心的就多听一听,还有傅忌那样,从来都做不到自己承诺的,那还不如不听。

    这样的年代,女人的悲哀数不胜数,妻妾被迫和谐相处,依附同一个男人,平头百姓都尚且如此,家里的黄脸婆总是没有街头卖豆腐的黄花闺女好,就像皇后总是占了名分,却总是被贵妃压一头,宫里和宫外,其实都是一样的;

    更悲哀的是,不管这些女人的心在谁那儿,她总是免不了的,会怀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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