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她在你被带走的那天就躲着不肯见人,等你人不见了,她才肯从房里出来,张口就说对不起你和璟妃娘娘”静香毫无城府,除了力气大以外真是套话的第一人选,什么心事都藏不住,直接就道:“小橘子还堵着她问了好久,她也不说到底是为什么。倒是你方才回来的时候,她整个儿躲在小厨房里干脆整天都没出来,说是要给你熬汤补补精神。”

    “.................”

    我依然很生气,只是可惜,并不能从此就跟她不相往来,毓德宫范围有限,只要嫦云不把她打发走,我们总是要见的,毕竟香桃子跟了我这许多年,就算她既没有功劳也没有苦劳,但有些事儿还是当面盘问个清楚,我一直是个念旧的人,对每一个长时间出现在我生命中的人都愿意多给一次机会,若是香桃子真有什么对不住我和嫦云的地方,我也得听了之后再下定夺。

    不管怎么说,是她害的我进了宫人巷,这个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

    静香看我一听到香桃子,那脸色就不是老好看的,便有些担心的问:“我不晓得你们俩之间出了什么事儿,但你进宫人巷那几天她比小橘子还急,那架势恨不得冲进宫人巷里把你给替出来。”静香观察着我的反应,小声道:“就我瞧着吧,她担心你也是真的,那几日吃不好睡不好,小橘子同她说话她还老走神,倒不像是装出来的。”

    废话,就是装出来的,那也不能让你发现啊............

    我对静香的脑子不抱什么希望,她能保持现在这个状态就很好,我身边别的没有,就是聪明人太多,老实人太少,在暗室那几天我做了深刻的反省,那就是往后对别人态度要好些,宁愿多跟傻子说会儿话,也别冲着那群人多笑一笑,谁知道转头是不是又要被算计了。

    清滟和绿迤都是在瑀夫人和邬太后身边修炼过的,能给你盛碗鸡汤已经是很客气了,要问还是得问静香,她什么都没经历过,却还能在傅忌的后宫里混出一方天地,这大概就是傻人有傻福,单纯些没坏处,至少你知道这人是个傻子,但她傻的有分寸,傻的正正好好,装傻充愣很有一套,总的来说还算是讨人喜欢。

    如果我不是和静香一早就相熟的话,我会以为她一直都是这个样子,而不是那个只顶了个名头的祁贵人,存在噶低道连傅忌都记不起他后宫还有这么一号人。

    宫人赐婚这事有大有小,毓德宫的女官和司膳房的副掌印都不是在宫里能排的上号的人物,能得个太后的口谕就很不错了,毓德宫的众人有惊掉下巴的,也有如小橘子这样五雷轰顶,像是家里死了老子娘一样的,可我不是,我对这道口谕的反应是极度的漠然,不比齐开霁那眉眼都飞起来的高兴样,他是想努力压抑的,可根本压不住,似乎他身上失去的某些男性自尊,都随着太后的这道口谕重新回了身体里。

    可这都不管用,我待他还是跟从前一样,并没有丝毫改变。

    倒不是我想往他头上泼冷水,实在是心里接受不了,总觉得如果傅忌没死的话,可能也要被我的不中用给气死了。

    早知今日,我也许真该当初和他一样,闭着眼就从琉璃殿上跳下去,也好省却这之后的许多大坎。

    邓夫子真说对了,其实他说好的从来就不对,坏的一说一个准,我就等着接下来还有什么三灾八难的等着我,不管是成妃还是公孙刿,我都不在乎了,就跟我在正殿上指着小路子鼻尖儿跟他对峙那会儿想的一样,反正都已经差成这样了,再坏还能坏到哪儿去?

    只是喝了两天鸡汤,身子就差不多好全了,年轻人底子好,在暗室只是渴和饿,这些都比不上精神上的折磨,据说我对面那两个宫女下场都不怎么样,落进瑀夫人手里就没有不少层皮的,哪怕她们只是个障眼法,真正的大头还在我这儿,,可凡事都只有死人的嘴才是最安全的幸好老内官是自己人,不至于真拿满屋的刑具往我身上套,我受的苦不多,顶多是心力交瘁,兼之被伤了心,不过多养一阵也就好了。

    算算日子,嫦云和皇帝也该在回宫的路上了,我带着小橘子去颐夫人宫里探望四皇子,十几天没见,这小肉团肉眼见的大了足足一圈,看上去颇有一定分量,在颐夫人怀里扑腾来普通去,还老要把脚丫子抬起来往自己嘴里放,那柔韧劲和咿咿呀呀的声音把一屋子的人都给逗笑了。

    这么多天,总算是能接触到可以让我真心发笑的东西,哪怕四皇子对我还是很有敌意,他在谁怀里都是个可爱的婴孩,可一被我接过去,就成了个混世魔王,就是不愿意在我怀里呆着,每次都不得吵翻天了才好。

    更气的是,小橘子每到这时候,就会用一种十分诡异的眼神瞧着我,像是在说——叫你当初想闷死他,人家算是记住你了,等四皇子长大了,你就自求多福吧。

    ....................

    小橘子跟我今天是来给颐夫人送四皇子的应用之物,其实就是做个样子,但为了显示她与毓德宫的亲近,也只好靠这些寻常微末的举动来证明,好叫旁人不要轻视。我和小橘子捧着东西进门的时候,傅宝音刚换了便衣,正坐在荼蘼架旁逗弄着四皇子,她看见我了,很自然地就招呼我坐下,又吩咐宫女们去做弄些点心来,让小橘子去陪着四皇子玩会儿,有意把他们给支开,而后才牵过我手,似是想安慰,但又不知道该从哪里安慰起,脸上变扭极了,最后缓了一缓,只是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心里不是滋味,可再不好都要往前看,你可晓得,当初死在丽昭仪和她手上的人有多少个,这回能在太后跟前脱身,已经是你福大命大,前世积德修来的了。”

    她说的这些我毫不怀疑,公孙嘉奥的后宫从来不缺女人,宫里这么多年除了金贵嫔,也没见几个孩子活到能说话的时候,这跟我当初做的没什么两样,东宫的侍妾有许多都活不到傅忌登基的时候,她们也真是福薄,一点小小的刺激都受不了,就自尽的自尽,病死的病死。

    活该。

    只是如今身份不同了,我从当初的迫害者变成了如今被迫害的一方,想来三年前的我自己都没有想过,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吧。

    “我当初吃的暗亏不比你少,可我都忍过来了”傅宝音年纪比嫦云长了许多,说话行事有时候比我更像一个姐姐:“不忍也没法子,靠我一个人,也比不得她们个个都在圣上身边服侍多年,除了劝自己忍下去,我又能做什么呢?”

    “可嫦云如今腹背受敌,万氏眼看着她步步高升,唯恐动摇自己和大皇子的地位,都不惜拿她身边的人来开刀”我自嘲地笑笑:“做人太高调了不好,我自个儿作下的孽我自个儿知道,现在报应来了,也怪不得旁人。”

    傅宝音温和地看着我,笑如春风和煦:“有道是祸福相依,否极泰来,你换个地方想想,或许过了这个坎,之后的日子就好起来了呢?”

    我肚子已经饱了,喝不下那么多鸡汤,可傅宝音这话还是叫我心里受用了很多;

    不管是怯懦也好,是真正的看开了也罢,此刻的她的确有资格和我说这些话,而不是我当初对嫦云说的,她只不过是个可怜人。

    “其实那些太监们也很可怜,可在这宫里,你连可怜他们的资格都没有”傅宝音说着从手上褪下一对玉镯,塞进我的手里,又安慰道:“别灰心,凡事都看开些,焉知前方没有长路,你还这么年轻,一定不会在这宫里太久。”

    我把玉镯举起来瞧瞧,没看出什么品质来,傅宝音真是从细节都透露出她的不得宠,送出来的贺礼完全没我当贵妃的时候的任何一对手镯名贵,玉料普通,水头也不过了了,可傅宝音说了,这是给我的随礼,我现在在宫里可是有‘家室’的人,怎么也该打扮的喜兴些,不然整日皱着脸,一脸欠人多还人少的模样,再得罪了邬太后,这挑挑拣拣的,便又是一宗罪名。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啊...

    我对着玉镯,思绪却跟整个人都分离了开来,慢慢地升腾到整座皇宫的上方,似乎抬头就是天,低头踏不着地,透过大大小小的千家万户,落道彻侯的府邸,这天儿也实在是磨人,白天热的冒烟,晚上凉风一吹,第二日照样擤鼻子打喷嚏,大概舒窈这会儿刚服侍着他午睡起来吧,他们会带着彦姬去看新出生的孩子,他肯定穿着那身紫色的皂袍,袍子上勾缠着细密的暗花线,舒窈眼里是压抑且温驯的爱意,而他对此或许是知道的,但他不会去允诺什么。

    也许,舒窈要的,仅仅只是这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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