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之贻事先打听过,圣上回程也就是这个月底,行宫就一个吴美人,这个人选是她选的很久,知道公孙嘉奥就是喜欢不争不抢,翻不出花样的女人,最好善解人意之余,又和璟妃井水不犯河水,俩人安安稳稳的,能出什么乱子。

    抢不过妃位,洛之贻本想抱一个美人的孩子来养,就跟香竹一样,留子去母,这样或许也不错,可吴美人自己不争气,也实在是运气不好,璟妃身子隔几天就不痛快一次,她得了许多机会,却依然是连个蛋也没怀上。

    怀不上,那就换个人吧,左不过傅忌做的好事,他防这防那的,连枕边人都不打算放过,瑞贵妃算是幸运的,到现在还不知道被自己的男人给算计了,孩子谁生不是生,宠妃的作用就是好好的当一个花瓶,家世是最要紧的,当然长得漂亮那更是锦上添花,说到底,男人也不过是视觉动物,若是女人识相些,最好的下场,便是替皇帝把骂名给背到自个儿身上,留给史书满面的荒唐罢了。

    洛之贻有时都羡慕她,进了广寒宫都能搭着彻侯爬出来,就算心知肚明,帮她的人或许只是为了那张漂亮的脸,可能把自己的优势发挥到极致,这也不失为一种策略。

    就是傅忌不在了有点可惜,不然有个男人依靠,她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每一次回击都是两败俱伤,谁也不比谁得意一些。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昔日的瑞贵妃做了宫女,也是在太后和万松雪跟前,都敢理直气壮地污蔑小路子的人;

    便是吃了亏,她也能随时卷土重来。

    洛之贻在华丽丽空荡荡的昭圣宫里独自伤嗟了一阵,细数了数自己这几年的遇人不淑,公孙嘉奥对她不过尔尔,但毕竟不错,时不时地含凉殿也能进个一两回,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心理不正常,一句话说不对就发狠似地摆弄她,真想不明白这么个文弱的苍白的男人,当初是靠的什么才坐上了皇位。

    彻侯退居侯府,可势力还在,国公府一个前朝挪进来的‘新贵’想一蹴而就也不太可能,朝堂上许多人都尚在观望阶段,文官比武官好糊弄,抓着教条死不放手,也是被公孙伏都这样的旁支贵戚给欺压惯了,文武素来不对等,有心之人只要稍稍一挑拨,两边儿早晚都要撕破脸。

    事事愁,样样愁,没法儿不发愁,昨儿个洛之贻那不省心的爹又带话进宫里了,传话的人说不仔细,但她还是听出了些苗头——原来她爹是把脑筋打到平阳翁主身上去了。

    人是不要的,他要的是银子,和封地。

    分明是不差钱的一家子,可这人就是败给了贪欲,败给了野心,成国公收拾完了吕兆年之后,自觉达到了人生巅峰,四周的恭维之声不绝于耳,本就是膨胀到了极点,丝毫没发觉自个儿是被皇帝和彻侯这两人精给利用了,眼瞅着在傅忌那儿永远都等不着的相印几乎没费什么力气的就到了手里,他第一时间想的不是怎么去用它,而是派在了别的用场上,他努力回想着除了吕兆年以外,还有谁跟自己是经年累月都不对付的,新仇暂时没有,旧账可以再翻一翻,当初看不起他的,在皇帝跟前给他上眼药的,一个也别想跑,得一并收拾收拾掉才好。

    想来想去,他冷不丁的,就想起了平阳翁主。

    除了吕兆年,和他最不对付的,也就这么一位,当初也没少在太后跟前上眼药。

    平阳翁主是昭圣皇太后亲封的翁主,本来是想封公主的,可惜那会儿嘉世长公主新丧不久,由于言官的阻拦,皇太后一力想册封也没能封成,只好各退一步,把靖国最最富庶的平阳封给了她,另外,她给翁主挑驸马也是挑的拔尖儿的世家公子,朝中世代为官,而彼时的成国公也不过是刚在朝中熬出些起色,那时的他倒不至于长成个冬瓜,可依旧在昭圣皇太后面前站着被挑选的资格都没有。

    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的连回想起来都很费劲,那时候傅忌连太子都没当上,跟着傅森一天到晚的表演着兄友弟恭,韵贵妃温柔可亲的伪装还没被戳破,皇帝胸怀天下,宽仁豁达,大臣们可以在朝中大着声儿说话,可以互相指着辩驳,只要说的有道理的都会被采纳,堪称欣欣向荣的和谐景象。

    可唯独在皇太后面前,那是谁也不敢大声说话的。

    好汉不提当年勇,好的都过去了,留下的都是些琐碎的渣滓,整日整日搅得人不得安宁,成国公想了半天,也没想好怎么收拾平阳翁主,但他看中平阳那块封地是真的,不论国破前后,那里都是一片净土,让人向往之余,更想将其收入囊中。

    可翁主人在后宫,虽被拘禁,可皇帝对她却也是礼遇的,再厚脸皮的人都做不出来,贸贸然的就冲圣上开口,这不叫求赏,叫明抢。

    成国公要洛之贻做的就是这件事,翁主至今都没和自己的女儿见上一面,想必思女心切,旁人开什么条件,她都会答应的吧。

    她爹就是这样,宁做真小人,也不愿意忍下数年前的那口气,记仇记成这样,倒不如说一种执着。

    明德二年的秋天,吕嫦云陪公孙嘉奥在行宫呆了足足两个月,终于是回銮了。

    不同于傅宝音所猜想的震怒,她看上去倒是显得很冷静——当然了,这也仅限于在她两只脚还没完全地踏进毓德宫的时候。

    我记不清嫦云小时候有没有流过眼泪,我想应该是流过的,听父亲说娘亲病重的那几日,我尚且都在一边需要丫鬟和奶娘来哄,可谓少不更事,对什么都还很懵懂,可在一旁的嫦云却不同,她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只在母亲看不见的地方才敢偷偷地啜泣,在她很小很小的年纪,就已对生与死有了很具体的概念。

    我举出以上这个例子的原因很简单,只是想说明,自从母亲死后,能让嫦云有所触动的事情就越来越少,如果有哪一天连嫦云都忍不住了,那就表示这事真的很严重,严重到她开始怀疑自己,怀疑自己很没用,保不住父亲也就罢了,连姐姐的脸面都要被拿出来踩,乾寿宫那一日听着何其羞辱,或许姐姐并不会去多想,可在她眼里,却是极其无法忍受的事。

    为此,嫦云在我面前,难得的露出了可以说是‘凶恶’的表情,两年了,她胆子也和我学的一样大,上回都吃过一次教训了,她还是不长记性,沐浴更衣后,便坐在镜台前摩挲着豫王给她的那块环佩,摩挲了半晌也不给我点反应,不过方才脸上凶恶的表情倒是渐渐地被一种更叫人难以琢磨的神情给覆盖,一点都不像她了。

    我自己受了委屈不要紧,就是见不得旁人为了我委屈,就像当时遭的罪并不能这时再重新遭一遍,旁人再委屈,也不能感同身受,像我就从来不会和嫦云说例如‘如果当初迎春家宴上中了毒的人是我就好了’这样的废话,人还是要向前看,我一直笃信上苍,笃信天道轮回,既然我在傅忌身边时做了不少亏心事,那么现在偿还也是应该的。

    只有把欠下的都还清楚了,才有机会,可以卷土重来。

    嫦云回来了,香桃子不能再像躲我那样躲的轻松,她是二等宫女,不是小厨房的专职宫女,不能一天到晚的不出来见人,也不能挤到清滟屋里抢她们的床睡,嫦云比我还想清楚那天的缘由,不由分说地就让小橘子把人寻了来。

    当中还发生了个小插曲,适逢司膳房那头送了新得的杨桃和龙眼,齐开霁来的不巧,正赶上璟妃发狠惩治宫人,好死不死他得了便宜还卖乖,端着的杨桃分了两个盘装,一个是摆正殿的,一个很自然就是给我的。

    毕竟是夫妻,见面好交情嘛~

    嫦云看见了,倒没像打香桃子那样的派人来打他,但那个眼神啊........

    别说是齐开霁,就是我看了,都觉得寒津津的。

    都说了口谕而已,我都没当真,只是觉得这是人生中的一个小小污点,何况我自从和公孙刿狼狈为奸后,污点就多的数也数不清了,和太监挂个名头,对我来说其实并不算什么。

    嫦云扶着清滟的手,香桃子跪在殿外头掌嘴,就齐开霁发愣的这会儿功夫,已经打了十一个巴掌了。

    扇巴掌的人没听见璟妃发话,那手也不敢停下来。

    至于香桃子,她就没打算讨饶,看那一脸的无波无澜,似乎觉得这就是自己应得的。

    我呢?我就在嫦云身边打着哈欠,盯着齐开霁手里的那盘杨桃,又觉得这场景真该叫公孙刿画下来,放着什么时候不高兴了,就拿出来看一眼,最好是夜深人静,外头阴雨连绵的时候再看,一定是别有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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