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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信件能借助邮传,这书卷也能借助邮传送出去吧?”

    沈括听了韩冈説了一通,突然开口问道。

    “那当然。”韩冈diǎn头,沈括果然是聪明,一眼就看出了邮局的其他功用,“日后可以让人事前请阅,一年份、两年份的先订下来,那些被预定的份,就用不着在书铺中贩卖,直接寄出去更简单diǎn。”

    “只是信件收费能抵得过增加的开销吗?”

    苏颂带着很深的疑问。他可不是那种理想主义者,对现实早就看清楚了。没有好处,朝廷绝对不会diǎn头同意的。就是一时同意,也会很快就被后来的官员所终止。

    “是啊,能不能抵得过?”沈括也问道。

    韩冈却比苏颂、沈括要清楚,邮政一旦普及到民间,不可能不赚钱。在后世,那是黄金一般的买卖。直到技术展到抛弃了纸张,邮局的作用才一落千丈。但他现在不能一口就咬定能多赚钱多少钱,就是説了,这两位也不会信。

    “过去写信少,是托人送信太麻烦,但有了民间邮政,信就会多起来了。对朝廷,不过是让驿站多添一两个人,比如镇上和乡里的邮局,一个人就能照顾过来了,一个月有个十封信就足以抵得过了开支了。这些邮局的入账积少成多,对朝廷也不无补益。”

    苏颂心中又计算了一番,最后diǎndiǎn头,“如果这件事真能办好了,绝对是功在千秋的善事。”

    “説的没错。”沈括也附和道,“玉昆的这项提议,于国于民,皆是大利!”

    “此事事不宜迟,当尽快进札子,奏请太上皇后批准。”苏颂对韩冈説道。

    韩冈diǎn头道:“韩冈自是明白,这几日写好后,便递上去。”

    “若是这件事办成了,説不定要给人占便宜了。”沈括又笑説起来,“听説程伯淳要模仿自然,创办经义期刊,説他的道学大义。”

    苏颂瞥了沈括一眼,抿起嘴,不多言语。

    韩冈则笑道,“这件事,韩冈也听説了。而且苏子瞻那边据説也要办期刊,刊载诗文。可招了不少京中有名的才子呢。”

    韩冈当闲话説,脸上也看不出被人剽窃创意的愤怒,或是程颢准备打擂台的不快。他的耳目可比苏颂、沈括要灵通许多。这些事早就听説。而且连参与者究竟有哪些都知道了。

    “竟有此事?”苏颂闻言惊讶。这学得还真是快。

    沈括则道:“前几天还看到苏直院跟秦国大长公主家的王驸马一起在清风楼喝酒,想来当是在谈办期刊的事了。”他冷笑了一声,“不过选了跟王驸马一起措办,太上皇后若是听到这个消息,恐怕不会高兴。”

    韩冈心中一动。沈括被世人当成乌台诗案的罪魁祸,但韩冈一直觉得在时间上与谣传对不上。只是现在看来,沈括似乎确有芥蒂在心中。

    不过他説太上皇后不喜驸马都尉王诜,这倒是真的。

    蜀国长公主最近刚刚被封为秦国大长公主,在赵顼还没有病之前,她家里面夫妇不睦的消息就已经传得很广了。王诜到底是怎么奉主无状,那些闺房中的阴私事也穿得很多。韩冈对这些八卦没什么兴趣,不过家里面总是説这些家长里短的话题,不知不觉的也了解到了一diǎn。

    太上皇对唯一的妹妹很看重,而向皇后对这个小姑子也算亲近。苏轼跟王诜走得近,在太上皇后那边,可就不会有好脸色。

    苏颂长者,不喜论他人阴私,转对韩冈道:“一家经义,一家诗赋。转眼就多了两家。”

    韩冈笑道,“热闹起来了。这样才有趣。”

    韩冈完全不在意。学术期刊哪有那么好创办的?不论是程颢还是苏轼,都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维持。一时的热情,也就只能当个热闹看。

    自然一刊,可是韩冈拿自己的钱贴进去的。单纯的售价,连印刷雕版的钱都不够。出版得越多,亏得就越多。不是韩冈有钱,也愿意掏钱,自然根本办不长久,两三期就要关门大吉。

    难道苏轼和程颢能跟自己比财力?还是説有人愿意在背后默默支持、无私奉献?

    程颢和他的弟子,哪个能如自己一般,不计得失的同时又能拿出大笔财产?就是吕大临是世家子弟,除非他能将自己名下的产业全都掏出来,否则又能支撑几期?枯燥的经义,能与讲述天地之间妙趣的自然相比吗?

    苏轼那里,倒是有可能多支持一diǎn时间。爱好诗词歌赋的人很多,秦楼楚馆中的妓女,也会大笔的拿出真金白银去支持他。

    可这些文人的性格,有哪个是能够安安分分的将期刊当做一门事业来做?就是当真赚了钱,苏轼身边的那群人,都只会拿去喝酒玩乐,哪里可能安心长久办下去的?不是他看不起人,苏轼身边的那帮子,真没几个是能做事的人。倒是苏轼,可算是不错了。

    “不知子容兄和存中,可曾听説过贺铸此人?”韩冈问着苏颂和沈括。

    沈括摇摇头,隐隐听过这个名字,只是没有多少印象。

    苏颂却是多知道一diǎn,“是表字方回的?他的诗文不错啊。有些名气的。”

    “没错,正是他。”韩冈diǎn头。

    韩冈其实很早对贺铸这个名字就有印象。不仅仅因为他姓贺,表字又是方回。在前世的记忆里,也是有这个姓名。当日听説此人后,沉淀于深海中记忆便又浮出了水面,但韩冈也就知道此人后世闻名,细节则一概不存。

    不过在这个时代多年,韩冈早就明白了后世的评价不足为凭,人品性格,都要靠自己的认识来评判。

    “据説他的小词最是工整,善炼字。苏子瞻若在京中办期刊,少不得向他邀文。”

    “工整?炼字?难道这个贺铸还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沈括疑惑的问着。

    韩冈不谈诗词,天下是有名的。自称是不擅诗文,但外界都觉得他根本就是瞧不起诗词歌赋。在韩冈名气大了、地位也高了之后,更没人敢在他面前谈论诗词。

    “他现在在铸币局中办差。”韩冈解释道,“太祖贺皇后族人,之前娶了宗女。得了一个官身。”

    “把事情办砸了?”苏颂皱眉问道。他知道以韩冈的脾气,能记得这个人,绝不会是因为雅擅诗文的缘故。

    而诗文上用心太多,做事就不会靠谱。别説这个贺铸,就是王安石,在苏颂眼中,都是不靠谱的典范,要不是后来不断修补改正,以王安石最早颁布的各项法令,国家早就大乱了。

    “的确是办砸了。也幸亏一早就防了他了,只敢让他做一个动笔的主簿。但这一位,再简单的差事,都能给办得砸了。平日里与同僚聊天,多少次破口大骂收场。【注1】”

    “诗文做得好,还是有些地方能安排下他的。”苏颂説道。

    “在铸币局中就是不适任啊。写诗写赋,办不好差。误了几次事。今年他的考绩,可是下中!”

    “下中?!”苏颂摇了摇头,这可就没法儿説了。

    一般来説,对官员的评价,都不会走极端。虽説有上下九等,但上上的评语,除非立有殊勋,几乎没人能拿到。而下下更是极端罕见。真要犯了大错,直接就进台狱去审了,谁还耐烦给他加一个考评?下中的考绩,基本上就是要降官了。

    “真是可惜。”沈括感叹了一声,为贺铸的境遇而感到遗憾。遇上韩冈这样的过于冷静,又无心诗词歌赋的dǐng头上司,的确只能让人叹息了,“其人有侠气啊。”

    “侠气?怎么不见他投笔从戎?”韩冈冷笑,“只是娶宗女而已,还不够资格让朝廷戒惧。”

    沈括忽又问道,“玉昆,你説他小词最工,又擅炼字吧?”

    “没错,听説是如此。”

    韩冈diǎn头,但他也只是听説。以他的水平,用字是否工整,那细微的差别,他真的看不出来。

    “那苏直院不一定会向他邀文。”

    韩冈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明白过来:“……不至于吧。”

    “难説。”

    苏轼诗文雄阔,于小词上更是开豪放一脉,但用词炼字上的确是不求细谨,每每为人议论。如果贺铸的作品的确都如此类,的确不容易从苏轼手中过关。

    “不説这个了。”苏颂听得有些烦了,放下茶盏,对韩冈和沈括道:“钦天监的事不能再拖了,浑仪的原理,已经证明是错误。改造大型望远镜,重订历法,打造新式时计,钦天监一直都在拖后腿。不能让他们继续磨蹭下去了。玉昆,存中,你们怎么看?”

    注1:贺铸本传中説他‘喜谈当世事,可否不少假借,虽贵要权倾一时,小不中意,极口诋之无遗辞’。也就是説,谈论时势,只要小不中意,即便是权贵,也会毫无顾忌的肆意攻击。尤其用了‘虽’这个字,可见贺铸不仅仅是攻击权贵。这种性格,也让他‘其所与交终始厚者,惟信安程俱’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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