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非道!”

    赵绝江与问君剑主再不能忍,二人一声咆哮,朝太叔倦冲杀而去。又是一股黑雾从牙非道口中喷出,慧劫方丈见状不好,当即从地上捡起一根禅杖,拔地而起。一杖挥下,将那团黑雾打散后对着赵绝江二人就呼出了五字真言!

    “赵剑主,切莫受魔头蛊惑!洛水剑主不就在地上躺着呢吗!”

    赵绝江回头看去,果然如此,他懊悔不已。这牙非道的幻术的确厉害,似他这般活了两百多年的老人精,竟也在不知不觉间就着了道。但转眼间,二人的眼眸陡然变得漆黑如墨。

    慧劫方丈本手持禅杖,与面前的牙非道对峙,丝毫没感觉到背后传来的杀意。

    “大师!”

    董平不忍看到眼前一幕,他无法阻止。

    “噗!”

    赵绝江的手用力穿透了慧劫大师的身体,在他手上捏着的是慧劫大师仍在搏动的,滚烫的心脏。慧劫大师于惊颤中合上了双目,那禅杖仍被他握在手中,他的神色于生命的最后一刻恢复淡然,如同佛祖拈花一笑。

    僧人暴怒,犯了嗔戒。

    他们朝赵绝江二人杀去,而赵绝江这两位剑主,却操着数百年的修为从僧人中杀出一条血路,他们继续往前走,欲要将此地众人,全都屠戮殆尽。

    董平握着手中的刀,刀身上传来的丝丝凉意,却浇不灭他心中燃烧起来的滚烫怒火。神刀有灵,他好似感到主人的悲伤与无奈,它轻吟,宛如垂泣。

    牙非道望见那些要来杀他的人现在正在自相残杀,他满意的笑了,这世间已不是七十年前的世间,而他牙非道,却还在。

    牙非道对董平说道:“嘿嘿,小子。看吧,你们的那点算计,在我牙非道面前又能算得了什么呢?七十年前,没人能杀的了我,七十年后,亦是如此。”在少林的幻境中,董平曾打败过他一次。这让牙非道既是欣赏董平,又让他耿耿于怀。打败所谓的世间的高手,对牙非道来说已经算不得什么,他在七十年前,就已经做到了。老剑主赵谈,吾师陈安枕,又何尝不是他的手下败将。

    打败一个心神坚定,不受他蛊惑的人,所带来的成就感,才是现在的牙非道想要的。

    董平怒极反笑,“我能击败你一次,就能击败你第二次。”

    牙非道继续打击着董平,他朗声讥笑道:“你?你现在连站都站不起来,还要击败本尊?滑稽,滑天下之大稽。”

    牙非道话音刚落,忽而从西方飘来一团滚滚黑云。黑云遮天蔽日,更有五彩神雷在黑云中翻滚炸响。

    牙非道面露喜色,淡淡道:“瞧,这叫做天劫。过了这天劫,本尊便入得天阙,成为你们顶礼膜拜的仙人。那时你们便会知晓,你们现在做的一切,无非是愚人自乐罢了。”

    突然,太叔倦伸手,一把捏住了胸膛前牙非道的舌头:“待我完成霸业后,你再成仙得道也不迟!别忘了,你的命,可还在我手里攥着呢!”

    牙非道面露不屑,他舌头一卷,就将太叔倦的手吞进了嘴里。随后他双牙一合,只听咔嚓一声,太叔倦那手便被牙非道给咬了下来。牙非道大嚼着太叔倦的断手,好似在品尝世间最为美味的珍馐一般,吃的津津有味。

    太叔倦双眼中蕴含的怒火似要登时喷出,他口鼻因颤抖,此时都已变了形状。太叔倦用残留下来的右手,一把扣住了牙非道的额头。他要一把将依附在他身上的这只毒虫,给连皮带肉的彻底撕去!

    但转眼间,太叔倦好似感受到一股巨大的痛楚,他浑身痉挛,五官抽搐个不停。牙非道咯咯笑了起来:“你现在知道,是谁的命更不值钱了一些吧?当日你要能摧毁山河巨剑的力量,本尊给了你。你想要做的,本尊也都帮你做了。你倒是抠门的紧,连半点酬劳都不想付。”

    太叔倦只觉得一张长满尖牙的利嘴正在疯狂啃噬他的五脏六腑,这种痛苦,堪比身处炼狱。他难忍,他不舍,再多的痛苦都比不上不能再实现他的宏图伟业所带来的失落。陡然间,太叔倦死死的咬住了牙,他将右手猛的往胸膛前一插,就听得牙非道一声惨叫。太叔倦抠出了牙非道的双眼,握在手里。他厉声喝道:“给我留下!给我三年,定让你入那天阙!”

    牙非道并未因失去双眼而感到多少痛苦,他像是服了输一般的讪讪一笑道:“好小子,算本尊怕了你。”

    太叔倦将牙非道的双眼噗的一声捏了个稀碎,像是在宣告自己的主权。随后,他傲然俯瞰山间正在争斗流血的佛道剑三家修士,经今日一役,宋国气运彻消亡,他太叔倦何愁大事不成!

    就在此时,五道神雷化作霹雳巨龙,竟从黑云中奔腾而落。

    似感受到上空传来的狂暴气息,牙非道呵呵笑道:“我不去就雷,而这雷偏来就我,太叔院长你说气是不气?”

    太叔倦仰望长空,陡然喝道:“滚去!”

    说罢,又是五条真气神龙从太叔倦掌心嘶吼而出,一飞冲天。

    且看十龙轰然相撞,那雷龙不敌太叔倦的真气长龙,节节崩溃。但几丝电流却苟延残喘下来,噼啪一声电在了太叔倦手上。霎时间,太叔倦掌心变得焦黑。

    感受到从太叔倦掌心传来的痛楚,牙非道罕见的面露惊骇道:“这不是雷罚!这是神宵五雷!”

    忽而,一道人影从远山间飘飘而至。

    他神色淡然,手持长剑。

    “师父,弟子不肖,今日来为您老人家报仇了!”

    牙非道笑道:“是你那老朋友?”

    太叔倦淡淡道:“不错,他虽修为高深,但凡心太过浮躁,不足为惧。”

    闻言,牙非道便从口中又吐出了一口黑雾,对着来人,扑面而去。

    王文卿领着孙穷奇四人与平延宗三少年随后而至,他对几人微笑道:“咱们的机缘,可都全系在他一人身上了。”

    老离儿有剑吗?

    有,他的剑,名心。

    老离儿在穿过那团黑雾时,他的耳边传来一个有几分疲倦的声音:“老友,多谢了。”

    老离儿忽然想到,在十二年前,他与一人在一间茅庐破烂酒馆里相遇。二人一见如故,把酒言欢,聊了什么二人大概都忘了,但那种不管聊什么,都是舒坦极了的感觉,则一直留在二人心里。老离儿甩了甩脑袋,把那些旧事全都甩了出去。

    但此时,一道黑雾又钻进了老离儿的口鼻之中。他眼前的场景再次连连闪动,最后定格在一片茫茫雪地之上。

    在片低矮的坟包前,一个瘦小的身影正在不停翻找着能充饥的贡品。但如今刚刚遭受了一场浩劫,常人连饭都吃不饱,谁还会提着贡品来烧纸呢?这时,几个饿的皮包骨头的汉子面无表情的抬着一具尸首,扔在了坟地里,他们连个坑都没挖。连个席子都没给那具尸体裹,瘦弱的少年瞧见那具尸首,那是个还未长开的豆蔻少女。

    少年咽了咽口水,他暗道,人肉也该能充饥吧。他爬在地上,匍匐着朝那具尸体爬去,他不敢抬头,怕看见那少女冷冰冰的目光。

    当他的手刚搭在尸体的身上,他的后脑勺忽然一凉。他不惊惧交加的向后看去,只瞧,一个发须皆白的老者正笑吟吟的看着他。

    “这是你的姊姊吧?别伤心,我来帮你一起埋葬了她。”说罢,老者从怀中掏出一块干粮递给了瘦弱少年。

    是啊,那老者能看穿一切,但却永远都不说破,他像一把老旧到精致的油纸伞,光润温暖,又能为人遮风避雨。

    老离儿微笑,喃喃细语:“师父,多谢。”

    老离儿穿出黑雾时,他的眼神清明,神情恬淡。但他手中的剑,却是更加锋利!

    太叔倦的一身修为足以笑傲江湖,但他面对老离儿这一剑时,仍然是惴惴不安。

    “竟没受心魔侵蚀!”

    “我的心已死。”

    噌!

    这一剑,好似跨越了时空,跨越了轮回。好似只要老离儿愿意,他这一剑,就能将这天下一分为二!但此时,他只是将这一剑穿过了一张脸的眉心,穿过了一个人的身体。

    瞧,这一剑的风情。

    “爹!”

    温若筠听到耳边的惊呼,一脚将旁边的矮小少年踢翻在地,他一脚踩在少年嘴上,恶狠狠的说道:“记住了!你只有师父,只有师兄!没有爹!”

    不甘,不舍,不愿,不知,但又有一分释然。太叔倦喃喃道:“老友,听夜雨。”

    江湖十年灯。

    说罢,他心心念着的宏图霸业,全都随着那一剑,付诸东流。他一念之间,回到了那破旧茅庐里,他在喝酒,从外面进来个有几分疯癫的红鼻子老头。他记得自己的第一句话:“朋友,我请你喝酒。”

    就在此时,从太叔倦的身体中,一团黑雾飞出,竟要飞向天空,遁走于此地!

    老离儿揽住太叔倦的尸首,哽咽道:“老友,安心去吧。”

    说罢,他挥剑斩向空中那团黑雾。

    但一剑斩下,那黑雾分开,转眼又合二为一。

    王文卿陡然喝道:“董平!温若筠!孙穷奇!沈混沌!你们的机缘来了,还不速速前去!”

    此时,董平的身子一轻。他目露寒光,一跃而起。登时,他竟一把抓住了虚幻无本体的黑雾。与此同时,温若筠御剑而来,用嘴咬住了那黑雾。孙穷奇与沈混沌二人,也依次效仿。

    四人同时运转鲲鹏总略,大股大股大黑雾被四人吞入体内,凄凄惨惨的鬼哭狼嚎之声,也骤然从那黑雾中连绵不断的发出。

    “我说过,我会亲手杀了你!”

    董平一声怒吼,被他吞入体内的黑雾,骤然变成一道带着淡淡黑翳的指气从他指尖激射而出!那团已经变得稀薄的黑雾,如遇一阵狂风,云散而去。

    与此同时,一声哀转的狼嚎声从远处的山间响起。行军到半路的辽人大军,脚步戛然而止。他们立定,转身往回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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