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面敲锣打鼓的声音还在继续,屋内的守灵铃铛开始不安分地响动。

    刀柄带着符立在门缝里,木偶终于垂下了头和手,像是被什么界限挡在了一块。然而这时,李仲楼却看到那些木偶衣着都不一样,西洋的木偶做工很复杂,球形关节和脸部都需要一定的工艺水平,更别提是做每套衣服了。不过这些木偶都是旧的,看柜子的灰也知道放了很长时间了。

    木偶身上的衣服只有大概的版型,没有细细去裁剪接头,也就是说木偶做工是精致的,身上的衣服却是粗制滥造赶出来的。

    这点让李仲楼很可疑,这样封闭的普通村子,会有什么机会接触到西洋的木偶制作方法呢?又或者,这些木偶是从哪里来的呢?更何况这些布袋人偶,简决提到过,也是闽南的风格。

    “简决,”李仲楼唤他,才发现简决闭着眼睛,虔诚万分地继续念叨着往生咒,观音像静静地靠着墙面,垂着眼的观音菩萨面部宁静,看着看着,便能清心素欲。

    香缓缓烧尽。

    不料,就在大家以为四周安静下来后,啪地一声脆响传来,震住了二人。

    他们绝望地看到观音像倒了下来,打碎了半边身子,无力的面朝下,再也没法翻身。

    “...就到这吧。”简决额间溢出的汗,一道道流到脸上,他抹了一把脸,没有什么表情。最后,他叹口气,缓了缓,没再表示什么。

    木偶又动了起来,头顶接着传来咿咿呀呀的怪叫。

    李仲楼蹲下,拍拍他,两人也没对话。他们有些发愣,都看着地面,除了一点烧过的痕迹,看花了眼,还能看出点幻觉般的影子来。

    可是,简决和李仲楼同时反应过来什么,竟然同时趴在了地上。李仲楼对着简决点点头,他轻声说道,“地面,真的有震动.....。”

    “我不是感觉到震动,地下有声音!”简决震惊地看了一眼李仲楼,赶紧将耳朵趴在地上,不再分心,仔仔细细地寻找声音。

    一点震动加上轰隆隆地响动让简决明白了,天花板的布偶虽诡异,却是有人操控的,而外面故意制造的声音就是为了掩盖地下的机关声!

    “李哥,整地下!”简决摸索着地面爬过去,摸到一些凹凸不平。李仲楼赶紧抽刀过去,也学着简决的样子探索地面的缝隙,找到一块,拿刀撬了进去。

    一撬,撬出一道木面门,门面的漆和石地板混在一起,一点看不出。打开,地下果然是暗道!

    李仲楼收起刀和他自带的工具,简决笑了一声,不屑地收起自己的桃木剑,“我就说酒精烧过怎么会在石头地板上留下痕迹,这一块是木头啊!”

    “下去看看。”李仲楼先说完,一只手撑着,一跃而下。听见一声落地的闷响,李仲楼的声音带着一点回音喊道,“简决,不高,可以下.....什么人!站住!”

    “喂!李哥”简决着急地喊他,咬咬牙,反手带过木门,也跳了下去。一下去没站稳,坐在了地上。

    天花板的布偶一时之间挣来了眼睛,张大了嘴,发出“擦卡擦卡擦”地牙齿碰撞声,可是无论它们怎么躁动,背上的线也无法将它们放下去尽情撕咬什么......它们盯着地面,眼珠转了一圈,手脚动了动,继续“咔擦”地上下张着嘴。

    这时的简决揉揉屁股,皱眉道:“这还不高啊,喂,李哥,你看见什么了?”

    “看见几个人影,”李仲楼打着手机的灯,从一个拐角走出来,“跑了。这里是以前的防空洞吗?看起来有些年头啊。”

    “我只去重庆看过他们的防空洞...,”简决打开手电,看见一些转轮似的机关,他看到的确是牵引着什么往地上走,不过机关非常笨重,一般人拧轮,也拧不太动。简决试过,怪不得那些布偶下降得那么慢。

    地下的通道很闷,不过偶尔有一点风,看来是通向某处地方。

    “资料上有说过,神木村,以前就是刘家沟,改革后改了名。村里的手艺人都是做传统布偶戏的布偶的,结果这一下整出西洋木偶来..。”简决把包移到前面,拿出一沓纸质资料来,他叼起手电,翻看了起来。

    李仲楼帮着打手电看,他跟着找,突然按住简决翻纸的手,“别动,你看,这不写着吗?那时候美国传教士来到村里,开设教堂,1937年为防日军轰炸由教堂地下建立防空洞通向村外。”

    说完,李仲楼帮忙把简决嘴里的手电取下来,简决才能说话:“我包里标签袋有老照片,帮我翻翻。”

    李仲楼有帮忙找标签袋,找到后打开,轻轻捻起一张抽出来。一看:是两穿长袍的美国人和当时木偶戏班子的合影。

    “难道....是美国人教的做木偶?”简决不可思议地问李仲楼。

    李仲楼也奇怪,:“人家专门跑这传教来了,干嘛闲的慌,还要教你们做木偶?你看看其他照片先。”

    另一张照片是拍的几个道人,照片里几位老道表情凝重,姿势僵硬,站得很不自在。估计也是那时候的人们每见过照相机的缘故。

    “你该不会要说,这几个老道是福建人,他们做的闽南布袋人偶吧?”李仲楼看看简决道。

    简决正在理线索,听李仲楼这么说也感到委屈:“哎哟李哥,我们干鬼探的能收集资料本就不错了,这老照片都是万千搜索下,下载的。我现在脑子又乱,根本不太清楚发生了什么事,这个村子简直就是大杂烩。小冉她爸非说是手艺人,传统布偶戏;结果我们一来,看见布袋人偶,西洋提线木偶,还什么邪道符文,炼化僵尸...我头都大了!”

    “好好好,我们先出去看看。”李仲楼头也发昏,觉得这里不能久待,提议逃出去先。

    简决收起背包,跟着李仲楼走出去。路上他还在想,传统手艺人...老道....美国传教士,这些会有什么关联呢?难道...

    路上他俩走到了分岔口,简决拔下一根头发,盯着看了看,确定风向是右边,决定往左边的通道走去。

    正走着,挂在李仲楼背包上的守灵铃铛响了。守灵铃铛的铃,在实心里,并不是一碰就响,风吹就叮当叮当地晃,实际上,守灵用的铃铛很有重量。因此,铃突然幽幽的震动出声,在空旷的通道内隐隐游荡着灵动的回音,听上去格外引人注意。

    “不是吧,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简决舔舔干燥的嘴唇,有气无力地说道。

    “这个时间,的确入夜了。守灵声起,魂归故里...,明明是挡孤魂野鬼乱串亲戚的,它这时候瞎响什么啊。”李仲楼干脆要收起铃铛来,不过留了个心眼,想了想,又没收起。

    简决边走边说,“你们那守灵的规矩我不知道,我老家,有时候会放一些不容易响动的锈铜铃,是为了防止起尸,还有不让什么黑猫啊狗啊接近棺材。”

    “起尸?”李仲楼突然皱起了眉头。

    简决倒是谈定,他对着守灵铃铛点点头,看向通道的某处,压下声音说:“没错,我们前面,东角,煞气特别重。守灵铃不是在赶孤魂,它是被煞气惊动了。”简决从包里掏出一串长条链子,链上一片片的套着铜钱和铜珠,他将这些缠上了自己的桃木剑,一圈一圈,最后勒紧。

    李仲楼也明白,毕竟手掌上的血丝玉颜色开始变得浑浊起来。他的包里有一条黄巾,直接绑在自己的刀柄上,缠稳缠紧,并不取下刀削。

    两个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那头的东西到来。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简决呼出一口气,赫然念叨文天祥的正气歌。

    然而,两人是永远都想不到,他们会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李哥?你们怎么在这?”

    “噗!”简决瞬间泄气,瞪大了眼睛指了过去,“小...小冉?我去!你怎么在这?你不可能在这啊!”

    李仲楼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的表情抽搐了两下,说话都急了:“小冉!你....!”

    冉沁睁着她无辜的大眼睛,不料却“嘘”了一声,赶紧说:“我一路跟村民下来,没想到他们放僵尸追我...我以为我被发现了,听他们讲到你们,就知道你们也在这。”

    “放僵尸?怪不得煞气这么重...,现在没时间计较其他了,”李仲楼重新恢复气势,把冉沁护在身后,“小冉,你知道僵尸是什么样子吗?”

    “知道啊,”冉沁回想了一下,“我当时跟着下来,走错了房间,被他们和僵尸关在一起了。那个僵尸好高啊,大鼻子,脸上一道符盖住。嗯...还有啊,我就躲在他身后,想起了爷爷说的,就找块很脏很臭的布裹在自己身上,顺便去僵尸身上蹭了蹭。有了其他气味,僵尸醒来的时候啊,跳着在房里跳了一圈,正好门一开,僵尸就走了。我也赶紧出来,听见一个老人在说话,声音特别奇怪,像是捏着嗓子使劲喊,什么把那两个小道士就地超度了。我一听就知道是你们,就来找你们了。那个僵尸也在找你们,因为其他人都回到地面上去了,这儿就我们三个人。”

    “你...不怕,啊?”简决难以相信,那样惊险的故事是从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孩口中陈述出的。

    李仲楼叹口气,“她真的,怕人都不怕鬼,从小就这样,随她爷爷...,小冉,那个...我...。”李仲楼才反应过来自己拿着刀和守灵铃铛,而冉沁正看着他。

    冉沁对李仲楼以前当过鬼探是不知情的,她撇下眉毛,不敢相信道:“为什么...你跟爷爷一样都带着这些...我不知道名字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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