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樊楼的客人都知道了,李师师出场。楼上楼下的客人,翘首以盼。有的人迫不及待,直接对堂倌说要听“玉树后`庭花”。还有的人,不甘示弱,说要看“霓裳羽衣舞”,乱哄哄的。

    又过了有一刻钟,千呼万唤之下,西楼里面踱着莲步出来一位美貌女子。却不是李师师,而是东京樊楼另一位花魁——崔念奴。

    只见她仪容娉婷、风姿绰约,肌肤如雪、吹弹可破;身上一袭红装,一头珠钗,一领大红霞帔;手里一只五弦琵琶,琴头镶着美玉、系着彩绦,琴身上有百鸟纹饰的图案。

    崔念奴也不顾周围嘈杂,自在台中央凳子上坐下来,双腿交叠,手抱琵琶。只见她垂首调弄琴弦,姿态妩媚动人,叫人看了不免为之倾倒。

    虽然不曾见得李师师,但是崔念奴也是一等一的美人,樊楼的客人又安静下来。

    王伦等人的位置极好,正可以看到台子中央的崔念奴,王伦带着史进三人也起身观看。

    无数目光注视下,只听她唱道:“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拚却醉颜红。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今宵剩把银釭照,犹恐相逢是梦中。”

    这曲崔念奴动情至深,唱得那叫一个如泣如诉。唱到精妙处,就连她自己泪下两行,牵动在场众人的心。

    王伦在楼上见了,也觉得自己的心像被撞了一下。在这大宋,他还是第一次听曲,当真有余音绕梁之感。

    樊楼里许多多情女子,因着崔念奴的唱曲,不时哀叹几身和更有隐约啜泣之声。樊楼里的酒客,听罢这曲,一个个欢呼鼓掌,对于接下来出场的李师师更加期待。

    “大名鼎鼎的崔大家,也不过如此!”突地,樊楼里传出一声蔑视,紧接着一位丽人在几位小厮丫鬟的簇拥之下,现身而出。

    这一声贬低,石破天惊,惊呆了樊楼的众人。

    王伦寻声看去,这炫紫衣装女子,豆蔻年华、秀色氤氲,飘飘有韵。一颦一笑,楚楚动人,那双眸子,勾魂摄魄,更显风情。

    真不知这来人是谁,那边堂倌小声告知,说道:“这是隔壁的赵元奴,曾经的花魁,如今得了中枢张邦昌的势,日渐嚣张!”

    张邦昌可是日后的大汉奸,王伦听了十分不喜。再看这女子浑身风尘之色,不免落了下成。更兼王伦对崔念奴的词曲很是享受,对这来找茬的赵元奴不仅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除了赵元奴,还有一位身穿藏青袍的中年文士。堂倌嗤笑一声,向王伦介绍道:“那人就是黄潜善,与张邦昌‘不打不相识’,如今却成了赵元奴的狗腿子!”

    这堂倌虽然只是低贱营生,却看不起黄潜善这样的趋炎附势,唯利是图的小人。

    环顾跃跃欲试的赵元奴,目露不善的黄潜善,还有周围日日笙歌的客人,王伦只觉得大宋已经腐蚀到了骨子里。那艮岳的苦役,想必对着樊楼也十分向往吧!

    樊楼是范老大的产业,背后也有贵人撑腰,不过这些都是不能拿到台前说的。赵元奴和黄潜善敢来,也是酒楼只见的生意之争,打定主意贵人不会偏颇。就是贵人偏袒了樊楼,对赵元奴也是好事,她正愁没有造势的噱头。

    在樊楼西阁,还坐着一位绝色佳人!

    鬓若垂柳,拂三月春风;髻似流云,淌八方灵秀。仙袕微启处,亭亭冰肌拢玉骨;兰袂乍飘时,盈盈粉面掩桃花。其貌如斯,果系何人?莫寻红尘俗世,须访阆苑瑶池——唯有紫府出此辈,端的不是凡间人!

    李师师已经打扮停当,不想杀出来个程咬金。见赵元奴来挑衅,不由得眉头紧皱。赵元奴出名还在她之前,两人还做了邻居。如今李师师取代赵元奴做了花魁,两人还是第一次交锋。

    在李师师身旁,还有一位乐师,唇若涂朱,睛如点漆,面似堆琼,一见就是位风流人物。见得李师师皱眉,轻声安慰,“姐姐不必忧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小弟定然护着姐出名姐!”

    回头看了一眼自己认下的弟弟,李师师心头一暖,“还是小乙看得开,姐姐被这行首的名头遮住了眼!”

    见得面前人儿,吐气如兰,温声细语,那小乙也是一片惆怅。

    还君明珠双泪流,恨不相逢未嫁时。他和她,都是不得自由的人!

    不说李师师犯愁,这边崔念奴心里也没有底气。她出道一年来,凭的就是唱曲弹琴,在东京有一席之地。可当年的行首来找茬,她也莫名心虚。

    不过崔念奴也是见官了场面的,面对赵元奴挑衅,迎难而上说道:“却原来是赵姐姐来此,想来找姐姐已经三四年不来这里,今日来此真是荣幸!”

    崔念奴说的客气,却是暗暗点出赵元奴年级已大,名气已经是昨日黄花。

    看着绵里藏针的崔念奴,王伦心中对其评价又高了一分。

    “你也不用说这些!”赵元奴知道崔念奴牙尖嘴利,直接堵住她的话,说道,“妹妹出道以来,唱的不是《阮郎归》,就是《鹧鸪天》、《生查子》,作为姐姐少不得说一句,妹妹这曲子可真是单一乐许多。”

    赵元奴来这里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把崔念奴挤兑出东京。少了崔念奴,想来李师师也势单力孤,自己还有机会争胜。

    听了赵元奴的话,崔念奴也是头脑晕沉。这赵元奴不愧是前花魁,一下说出了崔念奴的不足。崔念奴的唱词多是悲情、伤情,词牌单一,色彩不够。

    毫不理会失神的崔念奴,赵元奴当即当面也唱了起来。“自春来、惨绿愁红,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莺穿柳带,犹压香衾卧。暖酥消、腻云亸、终日厌厌倦梳裹。无那。恨薄情一去,音书无个。”

    唱罢柳永的《定风波》,赵元奴又唱了苏轼的《赤壁怀古》,晏殊的《木兰花令》,有她自带的乐师奏乐配合,恰好似她自己的主场一样。

    不得不说,赵元奴不愧是前行首,一展唱功,便赢得阵阵叫好。那边崔念奴苦思对策,不过《鹊桥仙》,《菩萨蛮》都是李师师的压轴之用,她却不敢擅自做主。

    李师师琴艺精湛,诗词书画也有涉猎,但是这唱曲却不是强项。正因如此,她才用崔念奴帮衬。崔念奴在赵元奴面前无计可施,李师师也不敢出头,在楼上如坐针毡。

    在王伦跟前伺候的堂倌见崔念奴技穷,也记得满头是汗。

    “拿纸笔来!”见得如此,王伦决定要亲自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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