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崇鼓掌道:“好一个精妙的故事。”

    拓跋搏摆摆手说:“你的故事应该比我说的更加精彩,但是你想没想过,这些工匠也会落在别人手上,甚至我们岁寒堂的人掌握了线索也不上报。”

    杨崇看了崔弘度一眼,对拓跋搏说:“我们不必绕弯子,我可以告诉你,商队的人已经离开中原了,一个人都没留下来。你们岁寒堂的问题在于混乱,你和竹先生其实已经算不上掌控人了,于志本出事后,到底是谁在掌控局面?还是哪个的刀子硬,人多,就是老大。”

    拓跋搏有些怒意,批驳说:“岁寒堂是大隋的一个机构,怎会出现如此乱子?”

    杨崇问道:“那么你们应该有一个人,或一个地方,存放你们所有人的资料,哪怕再重要的卧底,也会留下代号,和少量的评价、奖赏、惩罚的记录。不要说没有,如果没有密档,当你们归来的时候,如何证实自己的身份?上司死了,又如何继续开展工作?”

    后世谍战片都是这样,档案室里泄露了数不清的秘密,多少特工就因为一张纸上的寥寥数语而暴露身份。拓跋搏犹豫了半天说:“这些应该在裴公手上。”

    杨崇冷笑道:“当然在裴矩手上,要不然他和长孙晟交接什么,现在只要裴矩不说出实情,任何人都查不出真相。你对裴矩心存畏惧,怕他玉石俱焚,才会在大战前夕离开高昌;但是你还有侥幸心理,寄希望裴矩能拉你一把,又来调查我。这样的首鼠两端,就算崔家主出面,又能为你说什么?”

    李百药喟叹一声,杨崇的话已经把拓跋搏的脸皮撕得稀烂,李百药开口劝道:“杨崇,拓跋搏只是想和你交流一下情况,看能不能另辟蹊径。”

    杨崇脸色发青说:“裴矩就是一个疯子,执着于个人的得失,你们却老把他想成为国考虑的人,只能越陷越深。我不在乎什么岁寒堂、赤金突厥,只要敢来惹我,我就叫他们有来无回;我知道,你们一直放不下李德林的事,拓跋博想的是报仇,李百药你是心灰意冷,所以研究所谓的天命,认为老天给你才有,后天的努力根本没用。”

    李百药整个惊呆了,手指着杨崇说不出话来;崔弘度急忙训斥道:“杨崇,不得无礼,百药可是当世大儒,岂是你能胡言乱语的。”

    拓跋博上前一步,逼视杨崇,要不是看杨崇不会武功,崔家兄弟在旁,拓跋博早一拳把杨崇的头打碎;李百药拽住拓跋博,喘了口气说:“师弟,你的猜测是错的,杨崇背后没有人,没有阴谋,他最高明的还是相术。愚兄刚才出丑,就是杨崇说到了我的心里所想,我正在写一部这方面的书,一时有被人窥破的感觉。”

    李百药不愧是大儒,这种气度让杨崇顿时没了火气;崔弘度三人都怔住了,如果杨崇有这种异能,那么大部分事都解释得通了。崔弘度过了半天,才说了一句:“你们都出去,我和杨崇单独谈谈。”

    李百药阻止说:“家主,事无不可对人言。百药在此以赵郡李氏发誓,今日所见所言,绝不对外泄露半字。”

    李百药在愚钝,也不会放过眼前的机会,如果有崔家帮忙和杨崇的相术,李家或许能找到一条崛起之路;拓跋博能位列岁寒三友,自然是心机狡诈的人,跟着李百药发了毒誓。崔弘素朝杨崇笑笑,他和杨崇交往的最多,对杨崇眼光的独到早有领教,反而是屋内最不惊奇的一个人。

    崔弘度问道:“你看崔瑶的命运如何?”

    杨崇苦笑道:“家主,你还真相信百药兄所言?”

    崔弘度依然恢复常态,微笑道:“信则有不信则无,你就当胡说八道,我就算听个故事。我答应你,只要你说得有理,从今天开始,我崔家对你全力支持,你若是放得下姜菲,联姻都没问题。”

    大隋讲究门第,皇族杨氏只能算第二流的世家,作为顶尖的五姓七望,与皇家都不大愿意联姻,崔弘度的这个表态算是力度大到家了。杨崇拱手求饶道:“家主言重了,我和姜菲是两心相悦,不日就当成婚。蒙您老看重,我就胡说几句,崔姑娘现在还年轻,五年之内必遇佳偶,还是名门望族中人。”

    崔弘度嘿嘿一笑说:“承你吉言,要是崔瑶五年内遇不到可心的人,我就让宏升把她送到你家里去。”

    李百药暗竖大拇指,姜还是老的辣,杨崇算是入套了,崔弘度根本不在乎杨崇说什么,而是留下把崔瑶推给杨崇的引子。杨崇只当崔弘度说了句笑话,崔瑶是目前崔家和皇族联系的一个支点,她的婚姻根本不是崔家单方面能做主的,再说自己和姜菲结婚后,崔瑶来只能做妾,崔家和杨广谁也丢不起这个脸。

    崔弘度见杨崇面色如常,继续问道:“你再看齐王杨暕如何?”

    杨崇顿时明白崔弘度和李百药来长安的用意,是围绕杨暕能否做太子在布局。储位之争,是仅次于皇帝之争的大戏,就算前面是刀山火海,士族门阀也不会放弃,可惜齐王杨暕是韦家押的一个大注,历史上杨暕之妃韦氏早亡后,韦家甚至允许杨暕与韦妃的姐姐元氏妇私通,还生下了一个女儿。杨崇踱了几步,忽然福至心灵,问道:“莫不是韦妃快不行了?”

    崔弘度叹了口气说:“小子,把话说完,从此你杨崇的事就是我崔家的事。”

    杨崇坦然说道:“韦家不会给你们机会,杨暕也难以如愿。”

    李百药好奇地问道:“圣天子还有其他选择,难道是在等赵王杨杲?”

    赵王杨杲是隋炀帝杨广的第三个儿子,萧嫔所生,与齐王杨暕身份差得太远;杨崇沉默半天说:“圣天子不希望自己的后人将来在皇统的争斗中相残,十年内未必会立太子,韦家的努力只会让齐王陷入困境。”

    崔弘度和李百药互相看看,杨崇说的虽然离奇,反而是最大的可能,隋炀帝虽然残暴,但是父子天性不可能没有。崔弘度问李百药:“你是否还要回去和老人们商量。”

    李百药从容答道:“机不可失,我愿和家主同进退。”

    拓跋博晓得自己别无选择,这种机密听到了就是同谋,于是拱手道:“从现在开始,我就在家主身边,再也不管岁寒堂的事。”

    李百药做出了决定,立即进入角色,问杨崇:“韦家会怎么做?”

    杨崇笑着反问道:“若是百药兄遇到这种情况,会怎么做?”

    当然是迎难而上,韦家若是退一步,兴许能保住一时,但是圣天子杨广绝不会感谢你,齐王杨暕更会对韦家记下仇恨,万一将来杨暕时来运转,继承大统,韦家就算是到头了。反过来,帮着齐王杨暕搏一把,一旦成功,就是数不尽的好处,韦家跻身五姓七望都不是不可能;就算赌输了,杨广父子相残,无论是老子儿子,都需要世家继续支持,绝不敢对韦家斩尽杀绝。

    看屋内四人陷入沉思,杨崇微笑着说:“崔家主,晚辈言尽于此,告辞了。”

    杨崇保持着风度走了,崔弘肃一路送到门外,屋里显得空荡荡的,崔弘度打破寂静,笑着问李百药:“百药,你看杨崇比裴矩如何?”

    李百药认真地答道:“裴矩不如他,杨崇胜在格局,很多事旁人熟视无睹,杨崇却能看到后面的两步三步,甚至十步;所以杨崇出手都是阳谋,明知道有诈,偏偏让人心甘情愿地跳下去。难怪裴矩不顾一切要置他于死地,有这般人物做对手,梦中都会惊醒,当年我要是有杨崇的眼光,今天大隋就是另一种气象。”

    隋文帝时,李百药仕于东宫,担任太子舍人、东宫学士,是太子杨勇的心腹和智囊,可是手段有限,导致杨勇在储位之争上一败涂地;李百药虽然后来拒绝了晋王杨广的邀请,没有去扬州,保持了气节,代价就是隋炀帝杨广即位后,被贬为桂州司马,一直到最后丢官罢职。李百药有涵养,但不代表会就此甘心。

    拓跋博怀疑地说:“杨崇难道不怕他说的话传出去?”

    崔弘度有点失望,难怪岁寒堂会乱,拓跋搏还是差了点,今天众人话说到如此地步,谁也无法回头,就算有谁跑去和隋炀帝说,隋炀帝都会怀疑他的用心。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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