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妈舒心地笑了,仿佛有了这菜籽,方野梅就不会挨饿似的。

    “怎么?还是决定去?”方爸爸这时也进得里屋来,他还以为方妈把野梅说服了呢。

    “爸爸大人,你放心好了,‘人移活,树挪死’,年轻人不到外面去闯,就再也没有机会了。”方野梅调皮地冲方爸敬了个礼,“等老了我再安安分分坐下来,那样就有玩艺儿可回忆了。”

    “那么,方妈,盘缠还是给她吧。”方爸显然也妥协了。

    “哈哈,爸爸,妈早背叛你了。”

    于是,在这分别情绪浓郁的夜晚,一家人都大笑起来。

    可是,这一晚,全家人都睡不着,方野梅睡不着,既兴奋又有些忐忑不安。

    方妈和方爸全是担忧,方妈时不时想要起床再吩咐方野梅几句。

    方野梅的弟弟在小县城里上高中,虽然他成绩比方野梅差点,不过相比之下还算可以。这个弟弟还是蛮讲义气的,曾跟方野梅说,你都辍学了,为显公平,我也得辍学。硬是被方野梅劝回学校:不行!虽然,我也渴望上学,但此一时彼一时,三个人供你一个读书难道还供不起?也是,弟弟运气就比方野梅好,等他上高中时,家里经济就比之前宽松多了。母亲的病也不知是比较注意饮食,还是因为那些草药有效果,居然得到了控制。再说两个人供两个人总比三个人供一个人困难。

    方野梅口袋里其实只有八百块钱,自己积攒三百,爸妈给五百。

    方妈的担忧不是没有道理的,八百块钱在农村还能有些用处,农村十块钱也能花好长时间,一到大城市,八百块钱能顶啥用?

    方野梅是相信自己的适应能力的,别人都能在大城市扎根,她一个正常且自诩智商高的女孩就不能?大城市消费高,但这也意味着机会多,既然喝水都要钱,那也就是卖水也能挣钱。方妈想得比较消极,而她总是逆向思考,比较乐观。

    方野梅躺在床上,忍不住还是会想起张达:他现在是不是已经在上班了呢?她知道张达是今早离开西子湖村的,听说张达爸爸在没搬迁过来时是他们村的村长,张达是村长大人的独生子,当然视他如掌上明珠,有个铁饭碗谁个不珍惜呢?

    “我们是走不到一起了……”方野梅这样想着,有些惆怅,但并没有像一般人那么悲痛欲绝。

    奶奶听说野梅要进城打工,却丝毫没有焦虑,在她眼里,她的孙女是个能干的女孩。奶奶鼓励野梅进城务工,尽管她自己从来没进过城,她对孙女的能力深信不疑。

    如果可以选择,又是生活在孙女这个时代,她也会作这样的选择。

    奶奶再次把手镯塞到野梅手里。

    “孩子,奶奶不能给你什么,奶奶只有这个手镯……”

    野梅再次推了回去。

    “奶奶,财不可外露,到大城市带着手镯反而不安全……”

    奶奶无奈,有些遗憾地收起手镯,目光炯炯地望着野梅:“娃儿,虽然奶奶相信你的能力,但是如果真的混不下去就回来,老家怎么说总不会饿着你。”

    自从野梅开办俱乐部之后,奶奶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或者可以说是开辟了她的新天地。对,她成了村里的小名人,人人都夸她的纸工手艺好,在俱乐部里,她还成了师傅。

    因此,奶奶对野梅是越发的信任和疼爱了。

    她总觉得野梅的身上有自己少女时代的影子,倔强,又不甘于现状,有闯劲,想要挣脱束缚。

    可她自己没能挣脱束缚,父母没让她上学,还包办了她的婚姻……她缺少外力支援啊。

    刚刚嫁人的时候,她可懊恼了,她不喜欢做饭,不喜欢整天儿打扫,不喜欢逢年过节招待诺多的亲戚……可她一点儿办法也没有,她不做这些就会被周围人的指责和笑话,更会被婆婆痛骂……

    她最喜欢的事情就是剪纸,很多时候,她就跟村里的女性们交换活儿,她帮她们剪纸,她们帮她拾菜做饭。

    可那时候大家并没有怎么重视剪纸,只是为了完成任务,为了迎神节和过年祭祀时有东西上贡。只不过,有了交换之后,庭院干净了,家务也不受影响,家里人也便不好说她什么,算是偷得半分闲吧。不然,不会做家务可真会被笑话和责骂。

    奶奶跟野梅的母亲倒是没吵过架,野梅母亲没有叛逆,是传统的家庭主妇,把家里收拾的干净整洁。奶奶知道自己的性情,早早就分开单过,免得拖累儿子媳妇。奶奶又不多言,更不管儿子和媳妇的闲事,也不依赖他们,所以,她们根本吵来起来。

    孩子,飞吧,飞吧,现在不飞何时飞?

    奶奶倒有几分庆幸,庆幸孙女没有早早跟张达结婚。

    奶奶有时候也会为自己这样老了还如此叛逆感觉到荒唐,但她确实是希望孙女活得不一样一点,至少别再步上一辈女性们的后尘。

    行程还没开始,祖孙俩就开始憧憬着未来。

    失恋,那算得了什么呢?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新的世界、新的挑战、新的希望在等待着野梅,她没有让自己用来伤心的闲暇。

    方野梅的高中同学陈晶玲前不久刚刚跟她通过电话,西子湖村那时候只有一两台固定电话,一台是村书记家的,一台是村里小店老板娘家的。陈晶玲有传呼机,方野梅呼一下她,她就回过电话来。陈晶玲刚刚大学毕业,准备到杭州去找工作,方野梅决定跟她结伴去杭州。当然,相对来说,她的盘缠是少了点,但她已经作好了打算,不论做什么,不挑剔工作,先找个落脚点再说。自己毕竟不能跟陈晶玲比,无法一开始就站在一个高起点上。

    第二天,天蒙蒙亮,方野梅就起来了,她可没张达那么好的福气,有专车来接,西子湖村当时公路还没通,还要走到五公里外的凉亭去坐车。接张达的车在五公里外候着。方野梅却得等客车,而一天只有两趟客车路过,若是错过上午那辆得等三四个小时。所以,她得早点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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