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第一个月的伙食费,两人一摊分,倒也不多,一人一百五。陈晶玲多数钱花在求职上。

    第二个月她们搬家了,方野梅租房信息比较多,她知道哪一片房子是新盖的,新盖的房子头一批出租都比较便宜。果不出所料,那个房东把一间三楼的房间租给她们,月租却只要130。

    虽然只有四百五,从家里带来的钱还省下了一百五,这样加起来就有六百留着,方野梅又决定咬咬牙去碰碰运气:向领导申请换岗位,哪怕去机修组干点带体力的活也比当操作工有前途。若是不同意,再考虑到劳动力市场继续找。

    方野梅的申请书洋洋洒洒写了三页,把一个少女的梦想和憧憬全凝聚在笔端。

    人事主管简南弢是个戴眼镜的小伙子,他其实也是外地来杭州打工的,在这边入赘,户口也便迁过来了,成了新杭州人。

    听公司里的人说简南弢是大学生,而他的老婆却是初中生,本地人,叫方晶晶,人们私下里说简南弢看中的是老婆的家产,他们并没有所谓的爱情。他老婆是独生女,也在公司上班,在仓库里当保管员。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不那么般配,简南弢斯文而有气质,但他老婆却是俗气而泼辣。

    可这又关方野梅什么事呢?方野梅只管把那封充满激情的申请书递交给简南弢。

    简南弢一看那文笔,再看那一手清秀的字,呆了。

    “你真的是初中毕业?这申请书自己写的?”

    “我初中毕业,但上过两年高中,家里没钱辍学的。”方野梅急着想表达她能胜任一些有技术含量的工作,便迫不及待地说,“你可以现场考考我。”

    “不用考了,从你的胆量上我就看出你与一般人不同了,做操作工确实屈才,这样吧,机修组和模具组都缺人,你明天开始到机修组去上班,等掌握了一些原理,再调到模具组。以前公司里也有一个女的线切割机师傅,她做事可细致了。”

    “你要自考吗?”

    “你怎么知道的?”

    “你这么求上进,想象得出来,上半年是错过了,下半年吧,下半年是十月份,也快要报名了,我这里有报名简章,你可以拿去看一看,看哪个专业适合你。”

    原来这世界真的好人多,方野梅感激地看着简南弢,却不知怎么表达她的感激之情好。

    “好啦,别看着我啦,该去上班啦,也别谢我,机会是你自己争取的。”

    方野梅蹦跳着回到车间工作,一阵喜悦涌上心头。

    简南弢看着方野梅离去的背影,像是心底里有什么被抓了一下。

    是的,方野梅就是在那么一瞬间闯进简南弢的心里的。

    下班的时候,方晶晶跑过来等他一起下班。他突然不耐烦起来:“你先回吧,我再看会儿书。”

    方晶晶走后,简南弢就不由自主地往车间跑。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站在窗外,远远地观察着方野梅,竟然在短短的时间内产生了想要拥抱一下方野梅的冲动。

    “简主管,这么敬业,还不下班?”办公室里的同事冲简南弢打着招呼,他们办公人员上的是常白班,一周休息一天。

    简南弢脸红了一下,其实他大可不必脸红,没有人能知道他那点小心思。

    方野梅并不知道窗外有双眼睛在注视着她,她依然埋头有板有眼地削着半成品上面的边锋。虽然现在是操作工,但她的神情却是那么认真,嘴巴不动,却保持着让人看起来非常舒服的状态,仿佛在笑。这样一张生动的脸,这样一个颇有文采的姑娘!简南弢越看越不想离开。

    但是,他总不能一直呆愣着看下去吧,他不得不准备下班。

    明天这姑娘就要给调到机修组了,嗯,她那大胆又有些娇羞的样子真是太迷人了,明天机修组的男同胞得沸腾了,他不禁为自己刚刚的决定感到高兴。公司不大,所以其实简南弢身兼多职,既是人事主管,也是公司经理,几乎所有部门他都能管得着。

    但是现在这个身居要职的简南弢心莫名地动了,为一个操作工心动了。他没心思下班,回到家里他依然没心思吃晚饭。跟方晶晶订婚之后,他就忘记了为一个女孩心动是怎么一回事,也以为自己不会再为女孩心动了。方野梅让他来了个措手不及。

    方野梅把申请书递过来时的那一脸诚挚,以及得到答复时那一抹微笑……为什么会那么感人?那洋洋洒洒的申请书,方晶晶写得出来吗?该死的,他怎么拿方晶晶跟方野梅去比了?

    方野梅并不知道有人已经为她心动,她只知道自己为那个小小的调动而兴奋不已,没想到居然可以。这是第二个月的第三天,她得晚上12点才能下班。晚上下班回到家,她有一种冲动,真想马上吵醒陈晶玲,告诉她这个惊人的喜讯。

    不过,等等吧,明天一早就分晓了,陈晶玲一定会为自己突然变成上常白班而惊讶的。

    果不出所料,一早,方野梅就准备上班。

    “你不是要下午三点才去上班吗?”陈晶玲以为她把上班时间搞错了。

    “哦,不,我今天到机修部去上班了。”

    “什么?你?一个女孩去当机修工?”

    “怎么?不可以吗?”

    “可以,可以,只是太意外了。”

    “哈哈,以后等我成了技术骨干,我好好请你搓一顿。”

    “嗯……好。”陈晶玲在为方野梅高兴的同时,便自嘲起来,瞧人家都高升了,咱还徘徊在求职路上。那么,是不是也该加快脚步了呢?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当我们感觉生活很安逸的时候,其实是在走下坡路。对,没有一种进步是安逸的,想要有所成就就得跨出去,就得努力。

    陈晶玲一直不慌不忙地找着工作,一直让家里人给她寄钱,耗到第三个月,着实慌起来,陈爸给的半年时间就剩下一半了,要是到时还没找到工作,多难为情啊,难为情不说,此期限一过就得回老家上那个温温吞吞,没有一点生气的班,哦,那可不行。

    哦,对哦,不是所有事情都像想象的那般美好。

    不管父母多么有钱,没有进账,终有一天会被消耗殆尽。

    再说,父母不可能陪伴她一辈子,不是吗?

    父母虽然什么也没说,但她已经害怕打电话回家了。

    如果半年都找不到工作,多丢脸啊!

    那样,以后想要再出来就更没机会了。

    无论如何,必须有一份工作,哪怕像野梅一样当操作工也行……想起当操作工,她突然感觉到沮丧。

    一个大学生去当操作工?

    唉,那还不如就回老家呢。

    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高不成低不就”了吧?

    早知这样,还不如别上大学,高中毕业就出来找工作呢。

    陈晶玲盯着大学毕业证发起呆来。

    她是独生女,父母待她如掌上明珠,别说三个月找不到工作,就是十年半截找不到,他们也不会骂她。

    他们从小就宠爱她,觉得女生不必那么拼搏,成绩一般般就成。

    所以,她也没有拼命去挑灯夜读,更没拼命去锻炼身体。

    考个大专,父母便满足了。

    他们随时能帮她安排工作。

    她的生活一直是安逸的,也没有多少风浪。

    她不是一个事业心很强的人,她也不喜欢争强好胜,不喜欢出风头,她像温室里的花,没有经历过风雨。所以,她想得很简单,只要不是那么累那么折腾人,有一份稳定的工作,不那么无聊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她突然焦急起来了。

    这种焦虑是野梅那里感染来的吗?

    陈晶玲望着楼下的井水,一种莫名的孤独和无助感涌上心头。

    刚刚来杭州的时候,自己在心里笑话野梅,笑话她那么饥不择食地找工作……现在是不是要倒过来笑话自己了呢?

    她动过无数次作假简历的念头,假造一点工作经验,可她从没撒过谎,做假简历会有一种负罪感,会在面试时更加没底气和自信。

    也就在她着急的时候,一日资企业向她投来了橄榄枝,职位是办公室文员。

    终于学以致用了,陈晶玲接到面试通知时,兴奋地想要跳舞,现在春天进入尾声,夏天悄悄来临,脱去厚厚的棉袄,换上薄衣裳,陈晶玲在镜子前不停地摆弄着自己。这样的形象去面试可以吗?是谦卑一点还是阳光一点好?

    方野梅也不在身边,真是的,昨天还上中班来着,偏这么巧,今天上全白班。没有一个参谋,好吧,那就豁出去了,公司倒很近,在开发区三号路。

    专业虽然偏,一旦遇到机会,命中率却又是高的,因为这个岗位需要懂日语,所以面试非常顺利,也就是只要做一下体检,身体合格就可以上班了。

    陈晶玲第一时间把好消息打电话告诉了爸妈,电话那头陈爸和陈妈乐得合不拢嘴:好,自立了。

    陈晶玲恨不能把这好消息立马告诉方野梅,同时,她还想起了另一个人:叶贯通。

    陈晶玲那么在意叶贯通那上车的一瞥确实是有原因的,来杭州第三个月,她就找到了原因:自己暗恋着叶贯通!

    叶贯通现在在干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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