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好短信,方野梅的手哆嗦着,始终不忍心按下发送键。

    为了不拖泥带水,发吧,方野梅咬咬牙,闭上眼,果断地按下发送键。

    发完,长长地吁了口气:对不起了,陈树斌。

    别给自己留退路,置之死地而生,好吧,冲吧。

    方野梅像一头倔驴,放下感情问题,开始拼了命地学习、写简历……

    再次找工作并不比之前容易,她打算去劳务市场试试。劳务市场在杭海路,到那里找工作,要有暂住证和务工证,

    她不是有工作经验了吗,春节工作比平常多多了。

    只是一看那些招工广告,整个人心便凉了。

    劳动力市场介绍一次是二十块钱,介绍成功这钱就不还了,对方公司不录用则在三天之内返回市场退款,可以退回十五块。若是自己不想要那份工作则只退回五块。

    方野梅听人说,有的单位人事部很和善,知道工人不容易,先录用工人,却故意在回执单上写不合格不录用,这样也为工人们节省了十五块钱,可别小看这点恩惠,这可收买工人的心,之后,这员工铁定对公司忠诚。当然,也有与之相反的,就是托儿公司,故意在介绍所招工,故意不录用,让介绍所纯粹收那五元钱,或者是故意说一些很苛刻的条件,让打工者自己不想去,这样,他们挣的是十五块。甚至有个别住得远的外来打工者,怕跑,索性二十块钱都给他们挣了。

    方野梅最怕的还是被骗,她那点积蓄,能撑几次?

    下沙这块地原是很荒凉的,那里的居民说起来比一些偏远地方的农民见识还窄,就方野梅原房东家的女儿,长到十二三岁了西湖一次也没去过,老年人就更不用说了。可几年的时间里,这里的面貌就焕然一新,可谓日新月异,大片的荒地开垦出来,外来人成批成批涌入。这里就像一个年轻人,粗野而有活力。来这里打工的人大多像方野梅一样,对世事一无所知,可以说人生还一片空白。来这里的年轻人大多有一股蛮劲,精力充沛,都作着想要有所作为的梦,都不安于现状,因为这些年轻人,使得整个下沙到处都充满了笑声,各种娱乐场所也应运而生。

    这块土地到处都是新的,方野梅觉得自己和这土地一样充满未知,充满挑战,她是属于这块土地的!

    方野梅喜欢这块土地,喜欢这土地的一派勃勃生机,喜欢他的年轻,喜欢他的野性……所以她找工作还想选择下沙。

    可是,那里没有适合她的工作,要么学历不够,稍有点技术含量的都要高中文凭,适合初中毕业生的全是一线工种。清洁工、操作工……要么没工作经验,就连最简单的质检都要有一到三年的工作经验。

    一连跑了一星期都没有收获,方野梅不想胡乱选一个,不在迫不得已,再不能像去年一样胡乱去做流水线了。若是自己不想做,就等于白给介绍所掷钱哪。

    要不?还再继续找操作工?找那种信誉度不高的公司?哦,不,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再不能做这种亏本生意了。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第二个星期,方野梅终于看到有公司在招线切割工人。她的眼睛一亮,更可喜的是,这公司还真的在下沙。

    可是,上面写着要高中文凭!

    试一下吧?不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于是,方野梅大着胆子递上了自己的求职资料。

    “你有工作经验吗?你知道线切割是什么活吗?”

    介绍所里是一中年妇女,烫着卷发,涂着鲜艳的口红,她没有抬头看一眼方野梅,仿佛一个初中毕业生不值得她抬头去看。

    “知道,我还会用电脑计算路径,会看图纸,会维修模具……”

    “嗯……”对方显然有些吃惊,这是一个初中女生在跟他说话吗?这不是吹牛吧,他还以为方野梅不理解线切割,以为方野梅误会线切割就是用线切割什么玩艺……

    “不信的话,你先给我开个介绍信嘛,反正不成功你又不亏本,如果不成功我也不要你退钱了,成不?”

    方野梅的一席话终于说动了对方,反正,就如方野梅说的,不成功她又不亏本,好吧,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那就开介绍信吧。

    拿到介绍信,方野梅高兴的差不多要跳起来。

    相信她吧,她会成功的。

    介绍所介绍的公司在下沙五号路,骑车二十来分钟,叫“新贵电器有限公司”。刚到公司门口,方野梅便被吸引住了,禁不住一阵激动,这公司好,从门卫的形象,公司的门面,厂房的大小可以看出,公司是上规模的,而且管理不错。

    门卫看了一眼方野梅的求职介绍信,纳闷了一下,不过,也只是纳闷,并不言语,随后作了登记就放方野梅进去。

    “新贵电器公司”的人事专员是个中年妇女,一双单凤眼,仔细了看,像是呈三角形,薄嘴唇,唯一悦目的是她那高鼻梁。

    “初中毕业,这介绍所怎么搞的?不是说要高中文凭吗?怎么给介绍一个初中生过来?而且,这岗位不是说了要男孩吗?怎么介绍个女的?简直胡闹,太不负责了。”不等方野梅开口,她先一通噼里啪啦叫。

    “我之前做过,有经验。”

    “这不行,我们这有规定的,模具组的员工规定要高中以上文凭,怎么能无缘无故破了规矩?”方野梅的“我有经验”让那妇女呆了一下,但她可不想为了一个陌生女孩而自己找台阶下。反正这年头找工人容易得很,不录用她,自有更好的。

    这里阳光明媚,可明媚的阳光无法扫去方野梅的阴郁,只要是好种子,不论它掉落在何方,一样可以生根发芽,如果石头压在你身上,你会不会想着要踹开它,如果踹不开呢?她有种快要窒息的感觉。

    “我给你签个字,写不合格吧,这样可以退回十五块钱。”

    “不用了……”方野梅的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打转了,该死的文凭啊!

    她飞一样地往外跑。

    楼道里空荡荡的,偶尔有那么一两声咳嗽从楼上传出来。

    就这么出去了吗?好不容易找到的啊!

    不,再试一下吧,不是已经进到公司里了吗?出了公司门就再进不来了,看得出这是一个比较规范的公司,外来人员不能随便入内,进公司要有证,出门也要有出门证……方野梅是有介绍信才进得公司的。

    方野梅在车间门口停了下来,她不甘心就这么无功而返,哪怕失败也要坚持到最后一刻。

    巧的是,刚刚有一小姑娘从车间里出来,小姑娘看上去不到二十岁,样子看起来单纯活泼。

    “你好,我想问一下,你们的模具设计师在吗?或者是,你们模具组组长在吗?”

    “哦,你找他们有事?”小姑娘没有想太多。

    “是的,有事。”

    “呶,那边埋头看图纸的是我们模具设计师陈师傅……”小姑娘把方野梅带到车间,手指着前面的男人告诉方野梅。

    “你好,陈师傅……”方野梅谢过小姑娘就一溜烟跑上前去。

    “你好,你……”陈师傅有点惊讶,这女孩认识他?

    “我是来应聘的……”

    “哦,那找人事部。”

    “我去过了。”

    “去过了?”

    “她没听我说完……”

    “是那个女的吗?嗯,她是这样的,只看表面条件,你说吧,你应聘什么?”陈师傅许是被方野梅跑模具组找他心生好奇吧,他感觉面前站着的女生与一般女生似乎有点不一样。

    “我应聘线切割……”

    “啊……你?”

    “我有经验,我会看图纸,会计算线路,会维修模具……”

    “这……哈哈,我明白了,难怪那女人不听你说完,线切割以前招的都是男孩。”

    “可我做的不比男孩差……这里试用期是不是三个月?可以先试用我,另一面再找个男生也行,我们竞争……”

    “好吧……我给你去争取一下。”

    “谢谢陈师傅!”

    陈师傅拿了方野梅的介绍信上楼了,不多会儿,就有人跑过来让她上楼去面试。

    面试她的不是人事专员,而是模具组组长。

    他一看到方野梅就笑了,向她竖起大拇指。

    “就凭你这份勇气,没有经验我也要定你了,你明天能来上班不?”

    “能,随时都能,现在就留下来工作都行。”

    “哈哈,好,有气魄。那你明天早上来上班吧,如果要住集体宿舍先跟人事部打声招呼。”他说完,又补充道,“忘了介绍,我姓吴,叫吴雷斌。”

    “吴师傅好。”“雷斌”“来宾”方野梅禁不住想问他是不是公司里的人都叫他“来宾”,界于初相识,又是领导,忍了,只微笑了下。

    “我这就带你去人事部,你把资料给他们,顺便填张表格就成了。”

    模具设计师及模具组组长都面试过了,人事专员自然得来个顺水人情。

    “呵呵,我还以为你是不知道线切割这份工作,瞎找的,真不好意思啊。”

    “没事,介绍所的人一开始也不肯开介绍信……”方野梅却宽容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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