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维只等着马超现身;而强端亦存了拖延时间的想法。
    在他计算中,曹真当已接到木巴的消息,此刻应该已经出兵武都了。他只要将汉羌联军死死拖住几日,那么等待他们的就是曹魏大军致命的一击。
    于是乎,两军似乎心有默契一般,隔着一条白水,只做严阵以待状,谁也没有轻易再做进攻,但双方旗帜挥动,紧张的气氛更是弥漫。
    对峙了约莫小半个时辰,红彤彤的太阳终于冲出厚重的云层,在天地万物之上洒下了一层金灿灿的光芒。
    蓦地,但闻平地一声惊雷,氐人大军身后响起急促、沉重的马蹄声,似有一支军马由远及近,飞掠而来。
    强端心中一凛,下意识回身望向后方,但见到远方群山起伏,绿草如茵,乍一望却是什么也瞧不见。
    符双早就翻身下马,以耳贴地,只粗粗一听,脸色已是大变。
    “听蹄声阵阵,好像有成千上百骑向我方驰来!这…这是哪来的人马?”
    他这一句话甫一说完,大地更为猛烈地颤动起来,就连前线的氐人士卒也感受到这股异动,窃窃私语之余,纷纷回身观望后方。
    强端面色煞白,阴冷的目光狠狠一扫前排将士,怒喝道:“守住自己的阵地,不许分心!”
    说完,又转向符双,催促道:“没时间猜测了,你赶紧领亲卫兄弟上前堵上一堵,本王马上带人支援!”
    “是!”符双二话不说,旋即驰到强端本阵骑队左近,高呼道:“兄弟们随我迎敌!”
    这一支骑队是强端手中的王牌精锐,人人身着皮甲,个个手持钢刀,此前歇息了半日,此刻乍闻主将纷纷,皆抽刀出鞘,高声吆喝响应,一时间马蹄声隆隆而起,惊天动地。
    符双一马当先,朝后方驰出不过一里路,转过一个山角,就见到两百步外,一群黑压压的骑队正高速冲击而来。观其人数、动静,怕有千人之众。
    骑队当先一将,手持长枪,狮盔兽带,银甲白袍,浑身洋溢着浓浓杀意,赫然正是锦马超是也。
    符双一见之下大惊失色,心道,马超怎么过得河,还绕到我军身后来了?
    但他深知此时不是猜测的时候,当务之急是将马超攻势顿住,好为大军争取一丝反应的时间。
    主意既定,符双马速不减,执刀斜指前方,爆喝道:
    “兄弟们,随我冲锋!”
    “呜-呜-呜-”
    低沉、急促的号角声在原野里回荡,双方的骑队齐声呐喊,同时加速,旷野中顿时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或黑或灰的骑士在尘土中时隐时现,两支骑队俨如两条蛟龙,正在漫天黄尘中吞云吐雾,高速接近。
    氐人的这一支骑兵是强端用了数年时间,耗费无数心血才打造出来一支劲旅,身上的皮甲皆由两层重甲牛皮缝制,手中钢刀皆由魏国赐予,虽只一千人,但在阴平、武都二地可谓战无不胜攻无不克,故而符双此番面临名声赫赫的马超及其麾下西凉铁骑,却是丝毫也不惧怕。
    “哼,我们氐人勇士也绝不是好惹的!”
    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符双所带骑兵已经离马超二十丈距离之内,马速已然被催发到极致。
    堪堪要撞上之际,汉军骑队内的马超虎目含煞,长枪一挥,厉声喝道:“举!”
    随着他一声令下,他身后骑手纷纷反握长枪,持于右肩上方,枪身与地面几乎平行。
    再过得片刻,双方越来越近,距离已不足十丈。
    “投!”
    一声暴喝,马超挺直背脊,右臂猛然发力,将手中长枪如闪电般掷出,直奔衣甲鲜明的敌将符双。
    他身后的将士亦毫不犹豫向敌阵掷出手中长枪。
    一时,长枪纷飞,空中只闻尖锐穿刺之声,劈空斩浪,气势极其骇人。
    符双显然没有想到马超的会有这般战法,长枪来势汹汹,双方又是靠得那么近,想要躲避已是不能,惊呼之下慌忙连滚带爬滚下战马。
    他侥幸逃得一命,他的战马却是无法躲闪,被马超一枪刺穿脖颈,悲嘶一声,就此毙命!
    与此同时,数百长枪凌空而至,氐人躲闪不及,当先一排骑士尽皆被飞来的长枪插死,哭爹喊妈之惨叫声由是荡破长空。
    说起来,这一式近距离投掷长枪正是西凉铁骑的看家绝活。当两队人马同时发起冲锋时,一方若是遭受突脸般的打击,攻势和速度势必减缓;骑兵一旦慢下来,等待他们的唯有被绞杀一途。
    马超当年威震凉州,甚至正面对决曹操亦能打得有声有色,一是依仗身先士卒,其次便是这一式攻其不备的战术足以令对手未战而先败。
    果不其然,氐人骑队中后排的骑士见状皆心惊胆战,不由自主减下马速,试图躲避锋芒,骑队冲锋之势,由是瓦解。
    马超冷笑一声,伸手拔刀,随后狠狠一踢马腹,如疾风一般突入敌阵。
    但见他运刀如飞,迅如闪电,每一挥皆能带走一条性命,直让人生出沛然莫能御之感;他身后的骑手趁势跟进,拔刀收割。
    两方骑兵一经接触,强端引以为豪的骑队瞬间如山崩般溃倒,骑手闻风丧胆,失声惊叫,四散躲避。
    “不堪一击!”
    马超冷笑一声,也不驱赶,他知道这种情况下,这支骑队算是废了,几乎再难组织起像样的反抗。
    他俊朗的面庞上沾着几滴鲜血,他却丝毫不以为意,回身拔出插在马脖上的虎头湛金枪,半举于空,森然道:“将士们,再随我击杀强端!”
    说罢,再次纵马,直取一里外的河岸强端本阵。
    他身后的骑手小试身手,此刻热血沸腾,战意高昂,追随之余,尽皆高声呐喊。
    “杀!”
    “杀!”
    “杀!”
    一里外的氐军本阵,强端面色苍白,大颗大颗的汗水顺着脸颊不住淌下,对他而言,眼前的局势可谓万分紧急。
    他原指望符双能拖延个半个时辰,好让他从容布置好河岸防御,然后抽调步卒夹击来敌。但他实在没有想到符双竟然败得如此之快,几乎没有撑过一盏茶的功夫!
    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强端来不及心疼,伸手往前一划,喝道:“你们五个千人队,转身迎敌!”
    他话音刚落,身后尘烟滚滚而起,马蹄声若惊雷,一支高举“马”字大旗的骑队如旋风般奔至。
    五千名氐人在强端不住催促下,胆战心惊地举起了手中兵器,列队上前,向狂风般杀来的马超骑兵迎战而上。
    即将相撞之际,但闻破空之声嗤嗤不绝,马超骑队再次投出意味死亡的长枪,
    五千名氐人猝不及防,被射得血雾弥漫,横尸遍野,哀嚎声响彻河畔。
    还不等他们回过神来,蹄声隆隆,马超骑队已如同旋风般地杀入阵中。这一阵氐人坚持不过片刻,很快呈现不支之势,溃败而逃。
    强端见状,再顾不得其他,纷纷指挥在河面防守的步卒围剿,这一番攻受转换,氐人原本还算严密的防御由是大乱。
    却说姜维早听到对岸动静,远远见到“马”字大旗迎风招展,又见对岸阵势混乱,便断然下令道:“渡河杀敌!
    “杀!”
    “杀!”
    “杀!”
    羌骑等候半日,早已心浮气躁,乍闻主将下令,当即在高声吆喝间开始过河,一时间激起浪花朵朵。
    姜维心系马超,一边催马过河,目光却始终不离西凉骑队。
    但见西凉铁骑就像一支沉重而犀利的长枪,一连杀透了三层氐人方阵,砍死、砍伤无数氐人,只留下一地尸体。
    氐人步卒试图左右夹击,但身为骑队尖刀的马超对战场的嗅觉极其灵敏,领着骑兵马不停蹄,来回穿插,一点都不给氐人任何包夹的机会,反而牵引着他们左追右赶,疲于奔命。
    不多时,氐人阵线已经七零八落,再难成队。
    “不想马将军实力如此强悍,这一战几乎定矣。”姜维看得不住点头。
    五虎上将在战场上的造诣,他已经见识过三位了。如果说关羽是一位技术高超的临阵指挥官;那么马超可以说是身先士卒、冲锋陷阵之不二猛将。
    他不以治军、军略见长,阵地战、攻城战亦打得磕磕绊绊,常不如意;但毫无疑问,他的战斗风格狂野热血,是野地遭遇战中的顶级战将。
    这可能与他的身世背景有关。
    常言道“打虎还需亲兄弟,上阵不离父子兵”。
    马超麾下的仅存的两千西凉铁骑,都是由追随他转战南北的旧部组成,这群百战余生的中层、底层的指挥将官熟悉主将的战斗风格,能够指哪儿打哪儿;又与主将有同仇敌忾的决心,能够在混乱的战场上誓死追随,在将军带头冲锋的时候舍生忘死地跟上去,紧紧护卫左右。
    在这样一支将兵知心、个人武技极其突出,又有独到战法的劲旅面前,连曹操都不敢正面轻撄其锋芒,更何况仓促成军的氐人?
    “不愧是威震雍凉的神威天将军!”姜维轻轻感叹:“在荆州时满以为羽林卫已经足够强悍,但跟眼前这支西凉铁骑一比,还是差了许多……也不知西凉铁骑比起曹魏虎豹骑来,谁能更胜一筹……”
    蓦地,他又作长长一叹:“马将军若是在全盛之时与主公联手,平定雍凉指日可待,只可惜关中、陇西一番大战,西凉军团全军覆没,眼下这两千人已是马氏仅存的实力了……”
    江面上喊声如雷,汉羌联军已经渡到一半。氐人的阵营被马超打乱,只有浅浅一排氐人弓手在江面防备,只射出稀稀疏疏几波箭雨。
    虽然给羌骑造成一定杀伤,但却丝毫难挡羌骑渡河之势。
    羌骑大多倾向凭借个人武勇单打独斗,与马超的骑队进退整齐、号令如一的风格截然不同,随着第一匹骑手挤上对岸的土地,越来越多的羌骑完成突破,开始冲锋。
    羌人的冲锋看起来更像是一场群殴,但他们横眉怒目,狂呼酣战的模样足够令弓手受到惊吓。
    于是乎,一触即溃!
    羌骑初尝战果,再难约束,也不组阵型,奋勇追杀。
    另一侧,马岱和突骑营将士也已完成渡河,正在组队集合,似乎要去与马超夹击被牵着鼻子走的氐人步卒主力。
    人吼马嘶,兵甲铿锵,长枪戳出,砍刀折断,厮杀声震天介响起,一批批地人前赴后继,不住倒下,汩汩鲜血汇聚成流,将白水河侵染得一片血红。
    终因羌骑渡河完成,联军夹击之势已成,氐人大军腹背受敌,士气大跌。
    马超、马岱的骑队重新汇聚成一道洪流,纵横践踏,开始席卷战场上地一切,但凡铁蹄所踏之处,可谓寸草不生,挡者披靡。他们浑身浴血,模样甚是可怖,驱赶得氐人再无心抵抗,只能弃甲曳兵而走。
    用一句话概括之——兵败如山倒!
    战至此时,强端情知士卒虽多,却已经组织不起有效的抵抗,顾不得仰天长叹,转身落荒而逃。
    这一幕正好落入马超眼中,只听得一声暴喝:“哪里跑!”
    蓦地一勒马缰,胯下战马吃痛之下惊嘶一声,前蹄扬起,做了一个人立。
    马超身子微斜,牵引得马儿后腿顿地,倏忽完成水平转向。
    他丝毫不作停留,一俟马儿前蹄落地,紧接着狠狠一夹马腹,马蹄由是上下翻飞,一人一马顿如离弦之箭,直扑强端方向而去。
    姜维自诩自己的骑术还算了得,可是当他见到马超这般行云流水、一气呵成的控马之术,和他如追星逐月般的神姿,饶是他心高气傲,此时亦不由得佩服万分。
    骑神之名,当之无愧!
    两人一前一后,逐渐靠近;三十余息后,距离越缩越小,前后只隔了十丈。
    马超举枪于肩,猝然发力。
    一声惨叫之后,长枪如长了眼睛一般准确击中强端后背,强大的劲道带得强端飞离马背,落在丈半之外的空地上。
    鲜血顺着枪神汩汩而下,一代氐王,就此毙命。
    马超缓缓减下马速,从尸身上抽出长枪,翻腕轻轻一抖,枪身上的鲜血顺着红缨四散而去。
    他面色通红,喃喃道:“雷定兄弟,吴兰将军,我马超终于为你们报仇了!”
    强端死去,正式宣告氐人大军败北,杨千万及时跳将出来,用氐语高呼:“跪地求饶者不死!”
    氐人残兵为保得一条性命,纷纷跪地请降。
    是日,联军由是取得白水大捷,杀敌三千,俘虏氐人精壮近万人,收缴战马数百匹。
    阴平一地,已是唾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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