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乐王在《洛华无忧》中写道:“北依卫宋,冬有大雪如玉絮。南至巴蜀,夏有繁星点苍穹。”卫国故都东阳,就位于大雪如玉絮的北地之中。破败的东阳灵犀宫,木朽、铁锈,三十年有余,无人问津,无人打理。

    诸葛从容独自站在灵犀宫中没有被完全焚毁的一座宫殿中,可是殿中的桌椅器具,早已被乱军和流民洗劫一空。他甚至不知道这座宫殿的名字,因为木质的牌匾已经烧得面目全非。

    他没有去陪义父。因为他知道,义父虽生长在这东阳灵犀宫中,却在外漂泊三十余年,今夜,是义父第一次回家。可是这满目狼藉,满目幻灭,义父一定需要些时间,借酒消愁,独自消家仇、化国恨。

    而他自己,也需要借酒消愁。他望向南面的玉都,酒入愁肠,心急如焚,却什么都不能做。他不能快马飞驰,独自去救他的恕儿,因为他身兼复国盟主的重任,而卫军稀少,他一刻也不能离开随他一路从蜀国的祸水寒潭和古冰绝壁走到卫国东阳的生死袍泽。

    为今的复国之计,齐陈蜀三国盟军被困玉都,卫军能做的最大援助,不是一股脑地冲去玉都与盟军同生共死,而是死守东阳,牵制住宋国北境的部分军力,让齐陈蜀三国盟军,有一线逃亡生机。

    他想起恕儿在紫川蜀宫的青石台上与他席地而坐,两人并肩仰望天上繁星……他问恕儿:“你还记得周乐王的《洛华无忧》吗?”

    恕儿明眸璀璨,笑对他说:“记得。我最喜欢的一句是,‘北依卫宋,冬有大雪如玉絮。南至巴蜀,夏有繁星点苍穹。’今晚咱们在蜀宫里看星星,说不定过不了多久,等我们收复卫国故土,再到东阳灵犀宫里,煮酒赏雪。”

    诸葛从容又喝了一口烈酒,手中紧紧握着恕儿在比武选将之后送给他的怀王宝剑。他醉意醺然,自言自语道:“恕儿,我们拿下了东阳……可是谁又能与我……煮酒赏雪?恕儿,你在哪……你若有难,尽可以去找你哥哥。只要你亮明身份,以你们小时候的交情,他一定会救你。只要他救你一命,我便欠他一命。我已答应过你,我不会伤刘璟。只要他救得了你,就算他把齐陈蜀三国盟军杀得一个不剩,我也不会让任何人伤他!”

    凌姿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新奇地看着刘璟,好似从未见过他一样。

    刘璟抓起凌姿的胳膊,又问了一遍:“什么‘牢狱之灾’?”

    凌姿疑惑道:“殿下不知道吗?我刚才来找殿下的路上,迎面撞到了一个形色匆忙的宫人。他说,骁晓营的鲁慧将军在南郊战场活捉了那个齐军女将,说是奉了殿下之命,让鲁将军在天牢里严刑逼供,天牢里的刑罚,一样也不能少。”

    刘璟心中一凛,愣愣地看着凌姿。

    凌姿挠了挠头,道:“说起那齐军女将,我和乔姐姐还见过她呢!殿下不记得了吗?她就是殿下从赵国带来咱们玉都的那个陈国商贾颜氏呀!当时我们都以为她是个俊秀的小白脸,没想到,竟是女扮男装的!她虽然搅扰了咱们的婚宴,但是她毕竟是个女子,天牢里的酷刑,她怎么承受得住?我觉得殿下可不是这样狠心肠的人,所以斗胆想为那颜氏女子求个情。”

    刘璟缓缓放开凌姿的胳膊,怔怔问道:“你说他奉了寡人之命……让鲁慧严刑逼供?”

    凌姿乖巧答道:“是呀!我本来听说殿下从秋场军营回宫了,于是便想去永泰殿里看看殿下。那宫人,就是从永泰殿的方向跑去东兴门回复鲁将军的。可是我去了永泰殿,也不见殿下踪影,只见到乔姐姐独自在殿中。我就问她,殿下去哪了。她没理我,就径自离开了。想来她的父亲平昌王殉职东阳,她心里不痛快,我也不会埋怨她对我不理不睬。”

    刘璟看都未看凌姿一眼,便恍恍惚惚地疾步而走。

    他平地抓起一个路旁的宫人,那宫人双脚悬空,见了殿下鬓角的青筋,登时吓得魂飞魄散,只听殿下大喝道:“北门!备马!”

    刘璟扔下那宫人,大步往白玉宫的北展门跑去。宫人也一溜烟地没了踪迹。

    凌姿看着刘璟迅速消失在大雪中的白衣白袍,嘴角噙起一抹微笑,心道:“乔姮,你平日看起来聪明谨慎,却怎么惹上了这假传殿下旨意的杀身罪名?平昌王死了,你那不中用的哥哥乔韫,估计哪天也会被复国盟军给杀了吧?乔氏一门费尽心力地把你送进白玉宫中,与我平分殿下恩宠,可是像你这般愚笨的人,如何振兴大势已去的宋国乔氏?等到殿下把你打入冷宫,等到太皇太后死掉,殿下再下令杀了你,到时候,宋国王后的位置,舍我其谁?”

    刘璟还未跑到北展门,凌飞已经乘马而来,身后还跟着刘璟养在宫中马厩的坐骑,绝尘。

    凌飞知道刘璟着急,于是并不下马,而是在马上行礼,匆忙问道:“殿下有何事……”

    刘璟不理凌飞,骑上绝尘,白衣白马,径自朝白玉宫的北展门疾驰而去。凌飞只得紧随其后。

    天牢之中,暖炉在侧,炭盆浴火,但失血已多的恕儿此时却冷得瑟瑟发抖。在那无法抵御的寒冷中,她的足底又泛着火辣辣的疼痛。半冷半热的体肤之苦让她的意识渐渐模糊。

    她却不敢就此昏睡,于是拼命转移着自己的注意力,好笑地想着,此时的自己,活像一块坚冰在火上烤炙,却并不融化。这真是一块奇异的冰……会不会,我其实不是一块冰,而是一块冻在西岭古冰绝壁里的万年寒玉?

    她隐隐听到狱卒对鲁慧道:“鲁将军,她双足都烙印了‘宋囚’二字,此时应是锥心之痛。可是她不喊不叫,也不破口大骂,好像并不疼痛。她若死活不说复国贼军的计策,难道我们真要请殿下亲自前来审问吗?”

    鲁慧道:“殿下乃一国之君,日理万机。这些日子对付复国贼军已经疏忽了朝政,哪有功夫来跟这个奸诈的逆贼耗时间?你们天牢还有什么刑罚?足底印几个字,就想让逆贼招供,也太过轻松!”想和更多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聊《列国浮沉》,微信关注“热度网文 或者 rd444” 与更多书友一起聊喜欢的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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