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脑海中,一个可怕的画面一闪而过!

    一幕幕,就像是过电影一般,无比的清晰!

    雪花从半空中纷乱飘落下来,天桥下面,一老一少两个男子,还有一只猫……历历在目!

    天桥不会漏雨,能挡得住霜雪,但是却挡不住寒冷。

    那个残疾的小孩儿蜷缩在被子里,扭曲的身体虽然被那薄薄的被褥盖着,但是,我看得出来,那个小孩儿的残疾程度很高,四肢都有些扭曲,导致盖在他身上的那破旧被褥无法伸展开,只能随意的掖住每一个边边角角……

    那个小孩儿的眼睛很清澈,但是也很空洞,他似乎不知道什么叫希望,也不知道什么叫失望,我站在他们面前的时候,父子两人,都是那么呆呆的看着我……

    而那个小孩儿的姿势,恰是如此!

    和死者王倩倩被捆绑的姿势,如出一辙!

    “没错,是这样……”

    下意识的,我合上电脑,穿上一件厚厚的风衣和防滑的战地靴,关好公寓门,重新冒着风雪出门了……

    窗外依旧大风呼啸,不一会儿,我那黑色的风衣上就堆积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到下半夜了,雪似乎一点儿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路很难走,雪都还没融化,就又被低温冻成了块儿状附着在了地面上。

    柔软的雪,成了硬的被冻结在路上。

    刚下的一层雪,又薄薄的铺在上面,使得我每走一步都要很小心很小心,一步一滑,一不留神就要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

    但是我的脚步并没有因此而缓慢,我必须要找到他们!或许,案子即将告破!

    按理说我发现这一线索之后应该立刻通知王剑飞和重案组!

    而且我相信此时此刻重案组一定在加班!只要我拨通王剑飞的手机号,十秒钟之内肯定有人接!

    不过我却并没有这么做。

    因为,一个多小时之前,我跟夏兮兮一块儿追保安张岳,我在天桥下面看到那一老一少两个残疾男人的时候,我还隐隐约约看见那破旧的被褥里面,露出了一本书的一角……

    我自己的作品,出版封面也是我亲自选取并校对的,哪怕光线不好,我也还是能一眼认出来!

    那一老一少,其中一个,必定是我的读者。

    当然,倒不是因为他们是读者,他们欣赏我的作品,我就不报案,而是因我我觉得哪怕他们真的跟这件案子有莫大的关系,他们也一定有话要说。

    我之所以冒雪出发,就是想让他们要说的话,赶在重案组或者是“红S”的人找到他们之前,说出来。

    我知道王剑飞的重案组,或者是“红S”总有一天会找到他们,甚至这一天根本不会太远。

    可是一旦找到,他们的话,就再也没什么意义了。

    我必须加快速度……

    凌晨四点钟,我浑身积雪,却跑的满头大汗,浑身热乎乎的,重新来到了那天桥下面……

    但是,天桥下面,早已没了人影。

    “大晚上的,跑了……”

    我皱了皱眉眉头,四下看了看,远处雾蒙蒙的一片,除了雪还是雪,并不明亮的路灯,把灯光附近的雪花照的披上了一层金光,纷乱乱的落下,远离了灯光之后,堕入黑暗……

    我点了根烟,在天桥下面抽了两口,之后,迅速的从离开天桥顶棚处,开始寻找脚印……

    这个并不难。

    雪从两点钟一直下到现在。

    两点钟之后天桥下面早就没有人路过了,我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了一个一深一浅的脚印,脚印很深,哪怕浅的那个都很深……我判断,那个男子应该是背着小孩和行李离开的……

    坡脚留下来的脚印,很有辨识度,也很能说明问题。

    我顺着脚印迅速追上去……

    走了大概两公里,到了棚户区。

    国家的棚改计划如火如荼的进行着,但是大面积的贫民窟想要短时间内旧貌换新颜显然不切实际。

    这就造成了两公里外都有接轨大都市的写字楼,灯火通明,霓虹闪烁,一副富卓盈余的“城市气息”,而短短两公里的距离,这边就有脏乱差污水横流住着社会最底层劳动人民的街道……

    天堂和地狱,仿佛就离得这么近。

    我知道他们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

    男人还没睡,正捧着那本我去年出版的叫《亡灵代言人》的书,阅读着,翻页的时候,很是小心翼翼,生怕粗糙的手撕破了纸张一样,可是因为天色灰蒙蒙的,字迹看不清楚,他眼睛瞪得很大。

    那只流浪猫和小孩儿都在一处破旧的窝棚深处睡着了,那窝棚外面墙壁上,还写着一个大大的“拆”字。

    “看书呢?”我拿出了两根烟,走上去,递给了那男子一根。

    男人好像对我的到来并不意外,看了我一眼,下意识扭头瞅了孩子一眼,似乎是担心我的到来惊扰了已经熟睡的小孩儿。

    确定没问题之后,他点上了烟,蜷缩在角落处抽了一口,道:“太冷了,天桥住不成,孩子冻得直哭,没办法。”

    “为什么早点不直接来这儿住?”我问道。

    “昼夜不分的施工,要不是今晚雪下的大,这里拆迁工程晚上也不停的,住这儿,随时会被赶走,我怕影响孩子睡觉……睡觉的时候,孩子什么都忘了,没有自卑,没有白眼,他的每一觉,我都不希望任何人打扰……”

    “这是你儿子?”我问道。

    “嗯,亲生儿子。”男人点头说着,自始至终,不意外,不讶异,对于我的到来,好像是提前就准备好的一样。

    亲生的,我也看出来了,除了一个父亲之外,没有任何身份能使他冒着雪扛着几十斤的孩子和几十斤的行李走好几公里,找一个稍微不那么冷的地方避寒。

    “这本书就是你写的吧?”

    这时候,男人指了指《亡灵代言人》的封皮,搓了搓胡子拉碴的脸,咧嘴笑了,说道:“写的真好,我看完了。”

    “你知道是我?”

    “听你的声音比较像。”男人说:“之前那个电话是我打的,我很想成为书里的人物,只不过,没办法当正面了,只能当大反派,呵呵……”

    说着,男人自嘲版的笑了笑,再次深情的看向了孩子,看都没看我,说道:“我知道你们肯定会找到我的,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你有什么想说的都说出来吧,我不做笔录,我也不是警察。”我说道。

    “你要真是警察我也不跟你聊这么多。”男人再次拿起了那本书:“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我能看懂你的书。”

    说完,他艰难的用胳膊挪动了一下发麻的腿,我注意到,他的腿里面有钢板,而且整个右腿几乎没有行动能力。

    “人是我杀的,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她惨、”那男人把烟的最后一口抽完,小心翼翼的摁在地上掐灭,问我:“你能再给我一根吗?”

    “好、”

    我递过去一根,他又点上。

    “我是冀东人,儿子五岁那年,我带着他去上班,我们俩被一辆挂车轧了,两条大腿粉碎性骨折,手术费需要六十万,我的右腿也废了,手术费需要三十万,三条腿,九十万!这笔账清楚得很,每条腿都是整整三十万!医院方面,明码标价,呵呵……大货车司机跑了,最终也没能抓到人,备案,立案之后,就完事儿了,我老婆以泪洗面坚持了不到三个月,最后丢下我跟儿子跑了,我一点也不怪她,她走了是应该的,我没本事,孩子我来养,少一张吃饭的嘴,我的负担也轻,这样挺好的……”

    我没说话,男人继续说道:“当时医生跟我说,马上准备手术费,我的孩子还有救,可是,九十万啊,我一个中级工,一个月底薪1350,加班费13块钱一个小时,拿什么能赚九十万?医生说,没有手术费就不能手术,让我们办理出院,没办法,我只好带着孩子出院了,我对不起他。”

    说到这儿,男人哭了,眼眶血红血红的:“好在,老天爷没把事儿做的那么绝,没有做手术,可是可怜的孩子,他的腿居然神奇的恢复了知觉,除了佝偻,变形,他不能走路只能爬之外,他还是个全乎人,不至于成为一个只有下半身的怪物……我打听了,只要有钱,手术还是能做,等到他成年,可以装假肢……家里什么都没有了,没有工厂愿意要我了,只能一路乞讨,从冀东,一直到现在的东阳市,我们爬了两千多公里了……”

    “我不怕任何人的白眼,每见到一个人,我都会向他们讨钱,我不在乎他们给不给,至少我为我的孩子努力了,我没有放弃任何一丝希望……为了不让孩子自卑影响他成长,我把我的腿,他的腿都包了起来,用滑板在地上爬,所有人都知道我们是残疾人,可是他们不知道我们究竟怎么残疾,孩子也还快乐,他什么都不懂,他甚至不知道我们为什么要向别人要钱,可是只要有人给钱他就会笑,笑得很开心……”

    “可是昨天,我遇到一个女人,背着大牌的包包,穿着打扮非常时尚,我知道她没有义务给我钱施舍我,但是为了孩子,我请求她行行好……”

    “可是你万万想不到她做了什么说了什么!”

    说到这儿,男人浑身上下都开始颤抖,情绪变得异常暴躁,双眼红的几乎暴露出了血丝,男人说:“那个女人蹲下来,打开手机,给我的孩子录像,她笑得很开心,一边笑,一边说,现在的乞丐,装残疾装得可真像……拍完之后,头也不回的走了!”

    男人大声说:“我不知道她拍这个录像之后她能得到什么快感,可是,我却瞬间想杀了她!!”

    “杀人是要偿命的。”我摇头:“这是你的错。”

    男人把地板锤的砰砰响,双眼血红的盯着我:“我杀人偿命没问题!但是,叶先生,你说,她是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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