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便是萧家的四少爷萧运?请跟我等走一趟!”米铺门口,七八名黑衣皂隶一字排开,将大门堵得严严实实,为首的皂隶冷言道。

    萧瑞雪仍不明所以,便道:“请问在下究竟犯了何事,需要劳烦几位官爷前来捉拿?”

    “有人举报你们米铺故意哄抬米价,扰乱金陵米市,坑害百姓,故我们要抓你回去问话!”

    “此事我怎么不知?”萧瑞雪心道,她拱了拱手:“几位官爷,你们是否误听了谣言?我们做买卖的向来讲究规矩,况且平常时节我们即使想抬价,亦得有人愿意买才行,不然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你们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为首皂隶心中一愣,说白了他们此次是奉命行事,上头为了混淆视听只给他随意塞了个理由,可没料到这理由竟这般站不住脚。他心中一横,厉色道:“我们官府一向秉公无私,你敢说我们听信谣言?哼!废话不多说,今日你无论如何都得跟我们走一趟,此中曲直等上了大堂再去争辩吧!”

    “这还敢叫秉公无私?”萧瑞雪心中冷笑,她欲拒捕,可又有些犹豫,毕竟自己并非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便只好妥协道:“行,我跟你们走可以,但能否让我先跟铺里交代几句话?”

    “请便!”为首皂隶点了点头,毕竟这个要求是人之常情,他们亦不好做的太绝从而落人话柄。

    萧瑞雪拉过一个伙计,低声道:“你知道我家怎么走吧?”

    “知道。”那伙计点了点头。

    “那你去我家找我大哥,将此事告知他,到时候必少不了你的赏钱!”萧瑞雪虽然前世身为将军,是威风八面的人物,可与地方官府打交道她还是缺乏经验,况且她今生身为深宅闺秀,亦无人脉可言,于是她只能想到萧伯文,毕竟萧伯文之前担任金陵主事已久,总该有些自己的门路。

    “四少爷放心,我一定将话带到!”那伙计一听有赏钱,脸上立刻露出喜色道。

    京兆府大牢,几缕微光顺着为数不多的天窗洒入,在地上投下几道斑驳的光圈。

    “不是说找我前来问话吗,为何不去公堂,而带我来大牢?”萧瑞雪见到这阴暗的大牢,有些吃惊不已。

    “少废话,公堂岂是你想上就上的,先在此好好呆几天,到时自然有人传你问话!”那为首皂隶在她身后猛地一推,将她推入一间牢房中,接着立即吩咐牢头将牢门锁好,且道:“此人是朝廷要犯,你等可要严加看管!”

    “你把话说清楚,我怎就成朝廷要犯了?”萧瑞雪扒在牢门前怒气十足道。

    “哼!”那皂隶冷冷一笑,也不答话,便由牢头送他们一群人直接离去。

    萧瑞雪砸了一会儿牢门,那牢头方才返回来,他阴阳怪气地道:“小子,我劝你到了这便老老实实的,莫要跟自己过不去,否则休怪我们不客气!”

    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萧瑞雪自然懂得,她无奈停止了砸牢门,寻了个角落贴墙坐了下来。可这是炎炎夏日,牢房中虽不见天日,却亦潮湿闷热无比,没一会儿,她全身便被汗水浸的湿透,而恶臭、酸腐、血腥的气息不禁从四面八方扑来,令她有些干呕不止,黑漆漆的牢房中,她微弱的身影显得有些形单影只。突然,她浑身不由自主地猛地一阵抽搐,一段刻骨铭心的痛苦记忆在她脑海中激涌而来。

    梁国天圣十四年冬,腊月初八,洛阳天牢。

    一盆刺骨的冷水浇醒了秦运,秦运在感受浑身冰冷的同时,全身无数的伤口所传来的钻心刺痛差点让他又再次昏阙过去。

    “秦将军,你看是谁来看你了?”一声尖利的笑声响起,是属于那个名叫张升的酷吏。他的右耳上缠着大片的纱布,由于昨日他要对秦运使用钢钉酷刑,却冷不防被秦运咬掉了右耳,故此刻他的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仇怨。

    此时,秦运的手足皆被一根根钢钉钉于墙上,整个人被悬空挂起,虽然醒了,却已对外界的一切早已失去兴趣,只将脑袋重重地耷拉着。

    “秦将军,别来无恙啊!”突然,一个熟悉的笑声响起,秦运终于忍不住抬头看去:“豫——王?”

    来人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青年,一身华丽的蟒袍,丹凤眼,鹰钩鼻,相貌有些阴骘,但神情之间颇有些意气风发。“哎,真是世事难料啊!两年前你曾为我王府座上嘉宾,我还与你把酒言欢,想不到今日我却只能在这等鬼地方与你见面!”

    见青年眼中闪过嘲弄之色,秦运心中了然,不禁冷冷地道:“原来是你诬陷我家!”

    青年眼中嘲意更浓:“看来你连仇家是谁都没弄明白啊,真是可怜!”

    秦运心中一凛,这一点他心中亦有预感,于是他压住心中狂躁,平静地道:“不是你,还能是谁?”

    “呵呵,说是本王倒也没错,可本王不过在其中推波助澜了而已!谁让你和你父亲当初死活不肯投效本王,不然你们成了本王的心腹爱将,本王又何至于让你们遭人陷害至此?”过了一会儿,他又道:“只是难道你认为你们的仇家就只有本王一人吗?”

    “我父亲一直领兵在外,从不与人结怨,除了你公报私怨,又何来的仇家?”

    “哈哈哈哈,这是本王听过最大的笑话!秦运啊秦运,亏你在战场上智勇过人,想不到对于朝堂争斗竟近乎白痴!你该听过一个传闻吧,便是陛下招你父亲回京,是想让他接替告老还乡的裴醒,担任兵部尚书一职。”

    秦运冷笑:“哼,如今看来这不过是皇帝的诡计罢了!”

    “或许是吧!可你父亲若真的做了兵部尚书,那可是挡了一人的青云之路!”

    “你说的是崔延?”秦运心中的疑云越发清晰起来。

    “没错,看来你还没那么傻!”青年呵呵一笑,“崔延他身为兵部左侍郎,距离兵部尚书之位只一步之遥,可你父亲却偏偏有可能挡他的道,你说他会不会甘心?哦,对了,还有一人,你恐怕绝对想不到!此人曾受你父亲知遇之恩,被你父亲一手从致果校尉步步提拔至归德将军,然而此人却为了自己的仕途,投靠了崔延,且一手炮制了你父亲勾结废太子的证据,这才使陛下下定决心要斩除你们父子二人!呵呵,你现在也应该知道此人是谁了吧?”

    秦运心中宛如惊雷乍响,气息亦彻底紊乱,他血涌面门,将一双眼睛撑的赤如厉鬼:“田帽,你个匹夫!枉我父亲如此看重你,你真不得好死!”

    “哈哈哈哈!”青年发出一阵刺耳的狂笑,“想不到秦将军亦有效泼妇骂街的一天!想当初本王亦何等看重你和你父亲,可你们却不知好歹,现在被下属出卖,算是尝到报应了吧?哈哈哈哈!”

    “你个狼子野心之徒,也敢与我们相提并论!”秦运怒火攻心,猛地吐出一口血,差点溅到青年的脸上。

    青年脸色一寒,冷冷道:“本王只是不想你做个糊涂鬼,故特地在你死之前来跟你道清真相,你居然还是如此不识好歹,那就休怪本王翻脸无情了!”说罢,他从牢房中的铁案上拿起三把钢钉,猛地插入秦运的小腹,痛的秦运竭声嘶吼。

    “本王彻底废了你的男儿物件,让你即使投胎也只能做个女人!”青年冷声狂笑,甩甩衣袖飘然离去,临走时用一种阴森的语调徐徐念道:“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哈哈,无论是名将还是美人,只要是本王得不到的,还是一律毁掉的好!张大人,接下来交给你了!”

    “殿下放心,下官必不辱使命!”张升桀桀笑道,而秦运则在这笑声中再次昏死过去。

    亦不知过了多久,秦运又被一盆冷水浇醒,张升用他那狰狞的面孔正对着秦运道:“秦将军,本官今日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你父亲秦罕未等陛下判决,昨夜在天字一号牢房畏罪自杀,使得陛下龙颜大怒,陛下已下令将你秦府一家老少连同家仆奴婢,共一百四十余口全部问斩于市!”

    秦运听闻噩耗,却已无力嘶喊挣扎,唯有污浊的泪水顺着他的脸颊流下。

    张升用他独有的尖细嗓音阴沉冷笑:“而你!为了报右耳之仇,本官特地将你留在天牢,好让你受尽折磨,慢慢送你上路!”

    秦运使尽最后的力气恶狠狠地剜了他一眼:“你们这**臣、昏君,若有来世,我必将你们千刀万剐!”

    张升狂笑不止:“这你恐怕得失望了!你来世是阿猫阿狗都说不定,纵是为人,你也记不得今世之事,何来复仇?还是带着你的满腔仇怨下地狱去吧!”他深吸了一口气,高喊道:“来人,给他上凌迟之刑!”

    萧瑞雪坐在牢房的角落里,紧紧地抱住了自己的身子,前世那一幕幕的酷刑仿佛又在她身上重演了一遍,终于她下意识发出一声尖叫。

    “鬼叫什么?像个娘们似的!”一个狱卒正巧路过牢房门口,重声喝道。

    萧瑞雪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总算回过神来,可她的身体仍抖如筛糠,眼泪也在不知不觉中充满了眼眶。

    此时,牢房外又响起嘈杂的声音。

    “我们没有犯法,你们抓我们来大牢作甚?”

    “官爷,我们是冤枉的,请您行行好,放了我们吧!”

    突然,萧瑞雪所在的牢房门被打开了,几道身影被逐个推了进来,只听咚的一声,其中一人吸了一口冷气道:“你们这群厮,撞到爷爷的头了!”

    “小子,给我嘴巴放干净点,否则就等着洗干净屁股把牢底坐穿吧!”

    萧瑞雪此时的思绪有些混乱,见一同进来好几人,她心中莫名有些害怕,于是蜷了蜷身子,往更角落的地方挪了挪。然而她这一动,反而让新进来的几人察觉了她的存在,其中一人疑惑道:“咦,这里怎么还有一人?”

    “咦,还真是,这人是谁呀?让我来好生瞧瞧!”一个身影彻底遮住了光亮,将脸凑到了她的跟前。

    “别碰我!”萧瑞雪尖叫一声,一个巴掌便甩在了那人脸上,惊起“啪”的一声脆响。

    那人急忙闪到一边,摸着自己火辣辣地脸,纳闷道:“这男牢中怎么有个小娘?可那也不能胡乱打人啊!”他重新看向萧瑞雪,不禁惊声道:“运哥儿?”

    萧瑞雪借着微光也看清了那人的脸,她眼角的泪痕都来不及拭去,便惊讶地张大了嘴巴:“高无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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