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戌皇朝的长公主颛顼染,一晃就成了宁国太子赫连玉,想来此事除了一些跟在她身边的人之外,就没有其他人知晓了。

    在颛顼染十六岁那年,明戌皇朝还掌控着不少其余四国的动向。

    而就在那一年,据消息来报宁国发生了内部的大乱,可一直都没有人证实,而宁国那时还是华、安、商、宁四小国中最没有权利,最小的一个存在,所以不会得到颛顼帝的太大关注。

    那时的颛顼染还是像平日一般,离开皇宫去晓寒山上找容袭,却在半路撞见一个灰头土脸的中年模样之人,右手边还拉着一个年纪约莫只有五六岁的小孩子。

    那中年男子满面沧桑,神色极为疲倦,连走起路来的姿势都是有些拱着背,似是有种随时会倒下的感觉。

    而他身边牵着的孩子穿得还比他干净那么些,也仅仅就是那么些了,衣服上的破旧是显而易见的,精神也有些许萎靡,低着头,也不看前面的路,脚下走得颤颤悠悠。

    颛顼染走在路上,一袭白衣,飘然出尘,手里执着一把纯白色的折扇,应是质地上好的玉石。突然,她柳眉弯了弯,右手的折扇忽然往左手手心里一敲。

    那迎面走来的一大一小虽说浑身的破败,但至少是在那中年男子身上,她还是停留了一瞬的目光。

    擦肩之际,颛顼染扭过头,看到那两人走到了一家小摊前。

    那中年男子躬了躬身,还未开口便被摊前站着的商贩驱赶了起来,这是显而易见的。

    颛顼染偏了偏头,提了提眉眼准备离开,但却被那中年男子下一刻从怀里掏出来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

    “我这里就只剩下这枚玉佩了,如果可以的话,能否换取一顿餐食呢?”中年男子的态度十分诚恳,神情里丝毫掩不住任何疲惫。

    “不行不行,我们这儿只收银两,至于你的这玉佩也不知是真是假,我只是小本买卖,还是得了吧。”那商贩挥了挥手,不耐烦地说。

    这话音未落,便是看见足足一淀银子被放在了他面前的木头桌子上,松开银子的是一只白皙纤细的手。

    中年男子转头,正撞上颛顼染浮着笑意的眼睛。

    颛顼染咧着嘴,手里的折扇被她颠来倒去,随即就是听她说:“我拿这个请你一顿饭,你就把你手里的玉佩给我如何?”

    那枚玉佩上的花案只有宁国皇室才拥有,别人或许都看不出,可颛顼染阅书无数,更是手下拥有不少像卓冷烟这般的暗卫,红月阁在江湖上的地位也正在扩大,隐秘的消息都传到了颛顼染的手里。可以说,除去那成日里想着拓宽权势、纵观天下的颛顼帝颛顼夷之外,颛顼染是最有权力知晓这些的人。

    所以不出片刻,颛顼染便明白过来,站在她面前的人不是什么普通的落魄书生,而是那位在宁国被架空了所有权势,甚至现在落到出逃明戌的宁国君主——赫连清。

    颛顼染坐在赫连清对面,说的话不过尔尔,但字字句句都是她觉得在理的。

    她说:“我帮了你们一次,也可以有第二次。”

    “既然我可以帮你们无数次,那你就没有拒绝的道理。”

    “我可以实现你的需要,而你回报给我的,就只要信任我而已。”

    一连三句,没有停顿。

    赫连清吃完了最后一筷子面,又看了眼自己身边的孩子,摸了摸他的头发,声色温和说:“吃得慢些。”须臾之后,才见他抬起头,虽然蓬头垢面,但那双原本死寂的眼睛里多出了一丝波荡,他盯着颛顼染半晌,说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我觉得你并没有选择,就算你现在能带着自己最小的这位皇子逃得出宁国,也终是逃不过你的那位太子的狠辣手心。”颛顼染挑了挑眉,语气仿佛就是在陈述着事实,她说:“因为我是颛顼染,所以这天底下很少有人会不信我。”

    赫连清听到颛顼染的名字,露出了一种果不其然的神色,但随后微露复杂之色,“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你这么做下去,是想要得到什么呢?帮了我们,即使是最后真的能够得到我的信任,难道你还真的想要与你的其他几位皇兄皇弟一争高下吗?还是说,你有信心颛顼帝不会杀你?”

    “看来赫连君也并非是传言中那般无能才是啊,没想到竟然会落到如此田地?”颛顼染闻言也不愠怒,反而笑得格外开心,“不过你放心,他是杀不了我的,换句话说,就是我不会给他有杀我的机会。与皇兄皇弟一争高下?那也着实没有必要。有话说圣人之道,为而不争。我不是圣人,也确信自己没有清心寡欲到这般地步,但在似争非争,似胜非成之间徘徊一下,还是可以把握分寸,斟酌一下的。“

    一声赫连君,竟是颛顼染将两人之间一下子给拉近了。因为她知晓,此刻的赫连清没有任何的理由让她唤一声国君,更是没有任何的权利让一个明戌皇朝的长公主对一个小国的国君行大礼。这落魄之际,若非是敌,便只能为友。

    “爹爹,这个姐姐的话好难懂。”一旁吃饭东西,听得云里雾里的小皇子赫连枫扯了扯赫连清的衣角,嘟着嘴说。

    颛顼染听闻,忽然莞尔笑出了声,站了起来,“你说得对,我自己也是似懂非懂呢。等我离开之后会有人来接你们去城西的一处旧宅暂住,我会来见你们的。今日有约,不便再留,走了。”

    如果那时的颛顼染没有如此的自信,如果那时的她没有遇见宁国国君赫连清,如果不是她后来红颜男装扮作才回到宁国的三皇子,如果不是她力挽狂澜将赫连清重新推到那个位置,如果赫连清没有将她封为宁国太子,那么或许之后的很多都会不存在了。

    此刻,年纪二十出头的女子已经换上了一袭雪白的华贵男子长衫,对着铜镜里自己的脸不断地摆弄着什么,接着又捋了捋自己的头发,一把拿起摆在桌上的折扇便踏出了寝房。

    门外是卓冷烟候在那里,看到玉染走出来的时候往边上退了一步,已经改口说:“殿下,容公子已经在正厅了。”

    “哦?倒是挺快,不过也在意料之中。行吧,我们过去。”这声音微沉,不似女声般的清朗,但听起来却格外好听。白衣沐在阳光底下很是清明,而她的容颜,早已是成了一个翩然公子,是她自己满意的装扮和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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