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明戌皇朝时留下的恩恩怨怨,可能还会因为颛顼明对玉染的恨意而继续延续下去,但是至少,在玉染的心中得到了几分释然。

    明戌皇朝的覆灭固然让人惋惜,可时间的流逝总会给新生带来无限的生机,让它们等待着崛起。而现在的华、安、宁、商四国,正是这生机澎湃的新的方向,四雄齐立,锋芒又究竟会落到谁的身上。不到最后,没有人会知道。

    玉染和容袭回到府邸的时候,府邸之中已是悄然安静,秋意正浓,夜空之中的星辰星星点点,浮云微动,似是给它们掩上了一层朦胧而美妙的感觉,静谧而闪耀。

    玉染拢了拢衣领,目光落在她前面的容袭的背影上。

    容袭一袭白衣,在这朦胧月色下显得格外明亮而澄澈,容袭的身形修长,墨发如绸及腰,衣摆和发丝皆是随风而动。

    一眼看去,竟是觉着这是一个从画里走出来的人,没有什么模样能比他看上去更加美好。

    玉染的眼底闪烁,走在他的身后一言不发。

    她并不知晓自己还能说什么。

    容袭是一个要和她对着干的人,她始终是要和他分开的。容袭要走,这很肯定,只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他们之间互相存在着很多秘密,也绝对不可能真的说要来一次交心,这不现实,也没有必要。

    即使岁月轮转,两世重来,他们都还是互相纠缠在一起,他们两个从一开始活在这个世界上,命运的轮回就早已开始。

    恐怕就算有人说出命不由天,也无法将玉染和容袭之间的牵绊就此磨灭。有的时候,有些事情,是真的难懂。

    “容袭。”玉染忽然叫住了他。

    容袭已经走到了小桥上,他停下脚步,转头看玉染,如玉的容颜之上露出几分疑惑,“殿下,怎么了?”

    “你……”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华国?玉染是准备这么问的,但她的视线一瞥,恰见秦奚向着他们这里走过来,于是便收了声。

    “秦奚是否打扰到殿下了?”秦奚停下身,看见玉染有些犹疑地瞧着容袭,于是温温地启唇问道。

    玉染小小吸了一口气,她摆了摆手,笑说:“没什么。秦奚你这么晚还不睡,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来找我吗?”

    “确实是有要紧的是,但是不是找殿下的,而是要找慕容殿下。”秦奚闻言,微微摇了摇头,将目光放在了容袭身上。

    玉染偏了偏头,“找容袭?”

    秦奚点头,从左手衣袖中取出一封印信,朝容袭的方向递去,“还没有拆过,就请慕容殿下自己看吧。”

    玉染的视线扫过那封印信的模样,后面的章印很是显眼,可能常人无法辨认究竟有何特殊之处,但玉染她一眼就能认得出,这是华国国君的玉玺盖上的。这封看似普通的信件,实则却是华君慕容齐亲手所写,而且更是清清楚楚地暗中差人送来了她赫连玉的府邸。

    看来,华君比他们想象得都要聪明。

    容袭神色如常,他接过信封,随手揭开了印章,将里头的信纸抽了出来。轻轻抖了抖,信纸被摊了开。在月光下,纸张上的字迹更显庄重而锋芒。

    容袭细细看了眼,从他的面上也看不出任何的端倪,他似是沉吟了片刻,接着竟是浅笑了起来,他抬眸瞧着玉染,笑着说:“看来是不用听到殿下来亲口赶我走了。”

    玉染闻言,凤眸之中忽明忽暗,她抿着唇,神情淡淡,不知是在想着什么。玉染看到容袭将信纸递给她,于是她也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似是随意地看了看,接着心下明了。

    她的视线还停留在纸张上,没有看向容袭,唇畔却是微笑道:“看来你的父王也还是十分聪明,而且也非常了解你的,该说一句不愧是四国之首的华君吗?至少到了现在,连他都觉得你不能再继续留在宁国,不能再留在我的身边了。他派人快马来信,恐怕一是真的要你回去,第二就是他也希望我能明白他来信的意思,他是想告诉我,这一次他不会掺和安商两国来攻打宁国,以示暂时的信任和交好,他希望我能够接受,并且可以同意让你离开宁国。这样不仅让华国有了重新整顿兵马、增强实力的时间,也可以减少宁国的压力,是个想要互惠互利的方法。

    “就在我成为了摄政王,同时也被撤去太子之位,成为定国公主的时候,你的父王他也猜到了,我就是曾经的颛顼染。我要感谢他对我能力的肯定,因为他选择的是对宁国暂时的妥协。不过,从这封信来看,其实我现在觉得,容袭,你的父王似乎有些忌惮你,也并非将你的存在置若罔闻。”

    容袭眼中犹若止水,他给人的感觉还是那般的温润透彻,他对玉染笑了笑,转而说道:“殿下,这一次,你和我的打赌,是你赢了啊。”他指的是华君放弃参与安商两国对宁国的针对,说到底这也是容袭在变相地挪移话题。

    玉染耸肩,随后好笑说:“这难道不是显而易见的吗?我早就说过我很确定,我也一直都以为容袭你只是和开玩笑的。”

    容袭听了玉染的话,似是也并未放在心上。可也不愧是容袭,不管听到什么,又发生了什么,皆是可以面不改色。他点点头,看上去格外潇洒地说:“也是。”

    “也是什么也是?”玉染扬了扬下巴,挑着眉梢笑说:“言辞终归只是言辞,你也晓得,我不信这些。我不管你的父王究竟是作何打算,但既然他要你回去,你悠闲的日子恐怕也就此到头了。”

    “信上说要我尽快回华国,至于这个尽快有多快,那不是他说了算的。”容袭反驳说。

    “得了吧,容袭你想什么就是什么,我看你的父王也不必做什么华君了,还是快些禅位给你吧。想必这么一来,你们相处得一定会舒坦得多。”玉染微笑。

    容袭听出了玉染打趣他的意思,于是反而说:“那要是我成了华君,殿下愿意屈尊做我的王后吗?”

    “王后?我不大喜欢做王后。”玉染撇了撇眉说。

    容袭又问:“那若是四国归一,再无四王之分,就如过往明戌之尊,殿下又愿意做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吗?”

    “母仪天下的皇后?”玉染柳眉微动,咧嘴道:“恐怕不行。容袭你也知道我的,我是个脾性很特别的人,做不了一个贤惠温和的皇后。所以容袭——我不愿意。”

    容袭闻言,没有吃惊,没有讶异,似乎他早该知晓玉染的心意。

    玉染想要的从一开始就和他一模一样,她想要将自己的一切翻覆重来,她想要的是这个天下。她不想当皇后,因为她想当皇帝。

    “那就劳烦殿下再收留我两日吧,两日之后,容袭就离开宁国,回去华国。”容袭说。

    玉染的眼底平静,她的模样一如往常,“好啊,一个摄政王府本来人就不少,多留你两日也不会让我穷了。”

    一时之间,风气秋瑟,云卷云舒,整个夜空看上去都愈发地宁静起来。

    “殿下,既然信已经交到慕容殿下的手中,殿下也已经知晓了,那不若便早些歇息吧。毕竟秋夜凉人,再在这儿呆下去,恐怕就要着凉了。”秦奚在一旁静静站着,直到气氛到了现在这种古怪的地步,才开口说道。

    玉染想罢,便点头道:“也是,天色也不早了,我们就别站在这儿了,多没意思。秦奚你也早些休息,辛苦你了。”

    “我不要紧的,殿下。”秦奚的目光落在玉染的面孔上,他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月光镀在他的脸上,让他看上去很是俊俏。秦奚不似容袭的美若惊鸿,可要是走在路上,想来也必定会是个叫人喜欢的翩然公子吧。

    玉染静默地看了秦奚须臾,随后无奈一手绕了绕发丝,先是转过头去对容袭说:“你先回屋吧,我很快回来,有几句话想和秦奚说。”

    “好。”容袭答应得很爽快,只不过最后瞧在秦奚身上的视线令人觉着有几分深意。

    直至容袭的身影走过了小桥,看不见了之后,玉染才重新将注意力放在秦奚的身上。

    玉染的语气平和,唇角带起一抹笑意,对着秦奚说:“秦奚,你还好吧?看你心事重重,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你担心了?”

    秦奚的一双眼睛盯着玉染,片刻后摇了摇头,温温笑着说:“殿下,我没有。”

    “骗人。”玉染阖了阖眼,挑眉说。

    “殿下……”秦奚苦笑。

    玉染澄净下来,面容上的神情也转而悠然,“秦奚,你还恨安国吗?”

    “我不恨。”秦奚说。

    “我换一个说法,你还在恨着安国的国君吗?”玉染又问。

    这一次,秦奚稍许沉默了会儿,才开口道:“殿下是觉得我的心中不该有恨吗?”

    “秦奚,这个你冤枉我了。”玉染笑着摇头,“虽然直接下旨赐死你父亲,以及抄了你一家满门的人是被现在的安君夺了王位的兄长,可间接陷害你父亲的人仍然就是现在的安君长孙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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