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她近日来操劳过多,身体不适,刚才睡下了,所以我才替她过来。”容袭没有因为长孙弘对他的态度而生气,仍是十分吻合端庄地开口。

    “你说南玉她生病了,她现在没事吧?”长孙弘双手紧紧撑在两边的椅子把手上,似有要起身的意思。

    “弘儿!”长孙毅细微蹙眉,随即制止了长孙弘。

    容袭见此状况,扬起微笑,“长孙世子,你现在该担忧的不应该是阿染,而是你自己。”

    “你说什么?”长孙弘冷静下来开口。

    容袭似乎很是乐意解答,他平缓地说道:“一路过来,王爷与世子也是晓得了湘王府现在究竟处于怎样的境地。想必现在半路来刺杀湘王的刺客全被除去这个消息已经传回了安国,落到了安国国君的耳中。想来此刻,安君该是已经震怒至极,在想新的办法要除掉王爷与世子了。试想一下,如果湘王爷不调动边境的兵力,那么两位在离开宁国之后将会面临怎样的境地呢?”

    闻言,长孙弘沉默了。确实,现在的他就和容袭说得一样,担不起任何的责任,也担不起任何人的性命,甚至连他自己的性命他都不能保证,那他又怎么有资格担心起玉染呢?

    “慕容殿下无须忧心,我此次前来宁国也不过只为讲和,还有代国君恭贺摄政公主大婚之喜,并无他意。”长孙毅语态平和,他的神情和往日里谈论公事时几乎并无差别。

    “我知道。”容袭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一双漆黑的眼眸如同夜空般深邃沉静。

    就在这时,前厅门口又传来了清脆的敲门声,随后走入的人是宋泽。

    宋泽手中捏着披风,走到容袭跟前停下,“这是殿下叫我给容公子你的,你先披上吧。要是容公子你又病了的话,估计又要劳烦到殿下了。”

    “好。”容袭勾了勾唇角,抬起左手去接。他的右手这阵子已经慢慢恢复过来了,基本上简单地提握动作还是可以做到,因为右手受伤,他还难得地享受了挺久玉染的照顾,记得以前只有他帮玉染梳发穿衣的份,而这阵子的现状让他十分心悦。

    “南玉她醒了吗?”长孙弘听到有关玉染的话,一时间眼中明亮。

    “殿下已经醒了,但是依旧身体不适,所以还需调整几刻。殿下让我代为转告,酉时会为王爷和世子开宴洗尘,届时殿下一定亲自到场。”宋泽的年纪还不大,说话时的语气虽说沉稳,但声色当中仍旧可以听出几分青涩。

    但不得不说的是,宋泽的样貌极为俊美,而且性子又是那种一眼就觉得讨人欢喜的,所以定然是年轻姑娘都会一见倾心的人。

    而这样一个人,也是摄政王府中的人,这就让长孙弘不免想到以前听闻的各种有关赫连玉的风流传言。

    虽然长孙弘很相信玉染是个专情的人,从玉染对容袭的态度就可以看得出来,但他进府之后就接连看到有样貌俊美的男子前来端茶送水,为他们安国到来的人安排外面的客栈,还有一些事宜。长孙弘确实为此怔愣,甚至有一刻,他的脑海里也闪过一个念头:难道南玉真的喜欢看到很多俊美非凡的男子吗?

    “好,那就劳烦赫连殿下了。”湘王虽说也是安国分封的王爷,但与宁国赫连玉的地位显然是不同的,可以说,赫连玉手握的是整个宁国的权利,现在的宁君赫连枫,在湘王的眼中也不过是个傀儡国君,一切还都听从摄政王赫连玉的意思。赫连玉是宁国的掌权人,是与他长孙毅对上过不止一次的人,所以他很佩服赫连玉,更佩服赫连玉身为一位女子,竟然敢做出各种惊天动地之事。

    宋泽闻言,摇头之后笑了起来,“不会。殿下为王爷和世子准备好了别院,请王爷和世子随我来吧。”

    “爹,走吧走吧,你也好几天没有好好休息了。”长孙弘起身,走在长孙毅身边。

    “容公子,你要先回去陪着殿下了吗?”宋泽转头问容袭。

    容袭抬眸,微微一笑。他并没有回应宋泽,而是兀自站起了身,慢慢走到了长孙弘与长孙毅的跟前,朝着两人轻轻颔首之后,便笑着先一步踏出了门沿。不一会儿,便见容袭的身影消失在了雪色当中。

    “哎,能够这么随性,不愧是殿下喜欢了那么久的人啊。”宋泽嘟囔着感叹,然后他又似乎想起了什么,于是对长孙弘咧嘴笑道:“对了世子,殿下还让我转告您,若是您想要在府邸四处逛逛,或是出门玩乐都没有关系,一切皆可自便,有哪里不方便的话都可以找我们,我们都能帮忙解决的。”

    长孙弘听着刚刚神情略显明朗,似有要再询问有关玉染现在情况的意思,但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便见自己父亲有意无意地搜扫了他一眼,让他立刻噤了声,接着点头应声道:“啊,帮我多谢南玉。”

    宋泽引着湘王与长孙弘来到别院安顿下之后便先行离开了,长孙弘在别院的主厅里走了一圈,最后坐在桌边上,给自己倒了杯茶水,猛地饮尽,随后才开口:“爹,你说我们这么艰辛地到了宁国,以后还回得去安国吗?”

    “为什么会这么问?”长孙毅也抿了一口茶,眼神深邃却语态平静地问。

    “在我们离开安国之前,爹你不放心宛然,所以还特意命暗卫扮成宛然的模样,然后把宛然暗中送去了城东的别院保护起来。而且我们离开安国之后,果然也如同爹你所预料的异样,我们立刻就被人追杀,若非南玉派人赶到,也许我们当真会无力抵挡。”长孙弘难得地情绪有些低落,他垂下眼帘,须臾后道:“爹,我们是被君上逼到这样的境地,若是君上还一日为君,那我们是不是就永远会回不了安国了呢?或者说,即使我们回去了,那也只是去送死?”

    “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长孙毅顿了顿,说道:“你觉得我不应该这么顺从自己的兄长,应该立刻置他于死地吗?”

    “爹,我知道你对君上的忠心,也知道你一直为了安国国内的平和着想,从来不愿生事,很多事情你觉得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是最好的。但是,那也只应该放在君上信任湘王府的情况之下。现在的我们,得不到君上的任何信任,每日每夜都身处在水深火热之中,随时都要担忧自己的性命被人夺走。”长孙弘深吸一口气,一双平日里明净透亮的眼睛中露出了几分悲哀与痛苦,“爹,我们这不是忠诚,是愚忠啊!”

    愚忠,这个词在长孙毅的心中刻下了太深的烙印。

    有很多都对他坚持的想法产生过质疑,因为当你的性命正在受到威胁之时,为何你还要如此诚心地去效忠那个要杀你的人?

    这个道理其实连长孙毅自己都不明白,他想,或许现在的他仍对君上有着一丝丝的期待,他期待着君上可以回心转意,可以知道他们从来没有威胁君上的意思,甚至只会一心一意对待安国。

    这样的想法实在愚蠢,连长孙毅自己都隐隐地明白,只是他现在仍然无法直接否定安君,否定自己。

    真的……是他做错了吗?

    “再让我想想吧……”长孙毅轻叹一声,最终也只是仰头如此回答。

    这对父子之间,又一次地因为不同的想法而沉默了。

    入夜,玉染准时设宴为两人洗尘,当然也是要以宁国摄政王的身份第一次面对他们。

    玉染再次苏醒之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自己身侧阖眼小憩的容袭,而外头透进的天色已是沉暗,约莫已是要到宴会时间,估计外面的人差不多该要摆设好了。

    可能是一张软塌上挤了两个人,所以玉染起身时觉得自己浑身都有些酸涩麻木的感觉。但是很快,她便感到有一双手攀上了她的肩膀,在轻轻着揉着她的肩。

    “你没睡熟啊?”玉染随口问道。

    “阿染都醒了,容袭又岂敢再睡下去。”容袭盯着玉染脑后的一头柔发,微微一笑说道。

    “就你会说好听话。”玉染装模作样地叹了一口气,接着慢慢起身,拂了拂被压得褶皱的衣衫,又缓步走到妆台前瞧了眼铜镜里的自己,还是一副年轻俊美的公子模样。但是玉染实在懒得再换回女装,于是索性飒然一笑,回头对容袭道:“我就这样过去好了,容袭你也一起来吗?”

    “好。”容袭温和地抬了抬唇角,自在如常。

    宴会设在玉染前院后花园的赏景楼阁里,楼阁正面对着一潭假湖,所以大门设在楼阁的背后。今日的后花园里一片银装之色,雪花落在树叶梅花枝头,又飘落于湖面之上融化消散,一派美妙自然之景。

    而长孙弘一边品着摆在他面前的梅花酿,一边心不在焉地瞧着楼阁外的景色。他心中兀自思量,恐怕在整个宁国,除了王宫之外,也就只有这摄政王府会有这么大的派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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