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染来到御书房的时候,看见慕容齐正坐在书桌前,不疾不徐地翻阅着手里的书册。他似是察觉了有人的到来,慢慢放下了手中的书册,看向了来人。

    “太傅来了?”慕容齐的眼底依旧是幽深的,只不过此刻出库的声音倒是听起来倒是有些随意。

    “臣参见君上。”玉染朝着慕容齐低头拱手,稍稍作揖。

    慕容齐唇角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一双眼眸微微眯了眯,随即便是开口道:“听太医说晴妃的性命已是无虞,很快便会苏醒,你进去看过她了吗?”

    玉染闻言,轻轻笑着道:“君上说笑了,晴妃娘娘是君上的四妃之首,是后宫中人,又岂是臣说要见就能见的?”

    慕容齐闻言,先是静默了须臾,接着他的那张俊逸且威严的面庞之上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他眯着眼望着玉染,开口道:“后宫中人又如何?说来,太傅已是嫁给了孤的四子,是四皇子妃,自然没有什么后宫中人是不可以见的。”

    慕容齐这已经算是将话直接说开了,玉染抬眸一笑,慢慢站直了身子,身份的转变,姿态的转变,让她的身上陡然散发出一种温雅清灵之感,却又带着一股令人不可忽视的尊贵与傲气。两种感觉明明是截然不同的,可在她的身上却是巧妙地融合到了一会儿,叫人挑不出丝毫的不对。

    “华君这话可说错了,不是我嫁给了容袭,而是华君将容袭嫁给了我,做我的驸马。”玉染扬了扬柳眉,淡然一笑道。

    慕容齐沉默地注视着玉染,一种难言的氛围在这御书房里顿时展了开来。他停顿片刻,蓦地开口道:“看来,你是不准备再装下去了。你说,孤是应该称你为颛顼长公主,还是宁国赫连君呢?不过,想到你对明戌的厌恨足以使得明戌满朝覆灭,想必对于颛顼长公主这个称谓必定已是厌烦至极了。你兴师动众,搅得天下四国满城风雨,将自己的谋算施展到最大的地步,连孤都屡次败在你的计谋之下,你确实是个不容小觑之人啊。既如此,那孤便以一声赫连君来称你,如何啊?”

    “华君一句赫连君,玉染可真是担当不起。”玉染的眼底漆黑而透亮,似乎隐隐约约地闪烁着些许耀眼的光泽,几分流转,竟是让她的神态愈发神秘了几分。

    慕容齐同样勾唇一笑,神色莫名,“赫连君这话可说得太过自谦了,孤才是承受不起赫连君这些日子以来的臣子般恭敬。为达目的,不管自己身处如何境地,想来赫连君都是可以忍耐住的,委实是令孤敬佩至极。”

    “华君言重了,能让华君如此看得起,也是玉染之幸事了。”玉染凤眸微挑,扬了扬唇角道:“倒是不知——华君叫玉染过来是所为何事呢?”

    “莫非赫连君还猜不到孤的心思吗?”慕容齐眼底平静道。

    玉染兀自笑了笑,片刻之后飒然说道:“是为了南宫惜玉?”

    “看赫连君的神情,想必若是孤猜测得没错,赫连君定然是与晴妃原本便相识的吧?”慕容齐深深地凝视着玉染问道。

    玉染既然已经救了南宫惜玉,又以这种压制王后的方式来保住她,便也没有什么需要特意隐瞒的地方了。

    玉染微微一笑,随即承认道:“是。”

    慕容齐眼底一深,“她知道你是……”

    没等慕容齐将话说完,玉染便直接道:“她不知道我是赫连玉,也不知道玉锦就是我扮的,她晓得的只是我与红月阁有着莫大的关系罢了。”

    “红月阁……”慕容齐注视着玉染的眼神蓦地一凝,他一字一顿地吐出这个名字,接着神色之中划过些许沉寂。

    是的,若非是那时传言江湖中有红月阁中人擅长易容,不然他也不会命人前往红月阁请来一人扮作颛顼染的模样。只是谁知,他请回来的并不是来帮他解决麻烦的贵人,而是请来了真正的颛顼染,为他的华国王宫带来了滔天的祸事,可偏偏他却清楚自己身为华国国君为了眼前的得失利弊并不能对她动手。

    “想来,你与红月阁之间并非简简单单的只有一些简单的联系或者交易。也许——江湖之上这个以消息流通以及各种谋算交易出名的红月阁正是属于你的,这才比较符合常理。”慕容齐双眼微眯,语气之间十分肯定。

    听见红月阁的事情被点破,玉染也不觉慌乱,她轻松地笑了笑,漆黑的眼眸看起来仍是明艳闪耀,“华君果然是好思量,这都猜到了。”

    “应该说是你摆明了没有隐瞒的意思了。”慕容齐冷哼一声道。

    “是啊,我不准备隐瞒,莫非华君不知其中所言何意吗?”玉染挑了挑眉梢,故意反问道。

    慕容齐闻言,眉宇紧皱,一时间没有开口。

    玉染的话简直是明知故问,她都说得这么明显了,他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其中的意思?

    眼前的人这是在威胁他!

    她这是在告诉慕容齐,如果慕容齐敢对她动手,或是对容袭动手,那么她背后还有更多的势力可以调动,他留不住他们。

    “就算你和他现在都跑来威胁孤,那又如何呢?若是你们两人都有十足的把握,那从一开始便不必委身于这小小云华殿之中,直接联手将孤取而代之不就好了吗?”慕容齐冷声一笑。

    玉染唇角含笑,“华国作为四国之首,一旦在四国情势还不明朗,尤其是商国的野心还如此之广阔时,若是华君作为国君出了差错,使得华国动荡,商国蠢蠢欲动,那才是不明智之举。哪怕是我与容袭,也还没有直接与商国那边硬碰硬的想法。而说到我与容袭委身云华殿……这应该不算委身吧?那些外臣先暂且不说,难道在华君的心里还依然是这个想法吗?”

    慕容齐凝视着玉染,他的神情不佳,可他却是很明白玉染的意思。

    委身?什么委身?眼前女子与他的四子联合起来下套,将他的太子和三子皆是套了进去,踏入了万劫不复之地,将他也是逼到了无可奈何的境地。就这样的两个人,还怎么能说是委身?

    可以说,他们两个人从一开始就把所有人的心思、计划、谋算全部都考虑了进去,就是准备好了要在华国王宫上演一出大戏!

    “虽然你与孤的四子皆是太过精于算计,有的时候足以让与你们对立之人心生憎恶。可不得不说,你们的谋略、才思竟是连孤都要叹一句自愧不如!若非你是曾经明戌的长公主,如今又有重新收拢天下四海之心,若非孤的四子不是……不是她所出,那么孤应该会想尽一切办法将你们留于身侧,作为华国的栋梁。”慕容齐眼神幽深,不可见底,而声色也是尤为低沉。

    可偏偏这一次,他说出的是他的真心话,他没有撒谎,如果没有这么多的对立相隔,或许不论是容袭,还是玉染,都会是成为连他都想要依仗的存在。

    可惜了……

    “华君所言,倒是令玉染甚是宽慰。看来——玉染是没有白当华君您这一员重臣良久啊。”玉染微微一笑,很是飒然。

    慕容齐默了一会儿,似是不想在这话题上再继续下去。他顿了顿,眼神微动,转而开口道:“晴妃是商国而来的和亲公主,孤确实需要将她捧于手心,而王后……呵,你和四皇子出手倒是够狠,直接逼着孤将她禁锢在了鸾和宫,要知道她的父亲可是孤的一员大将。现如今孤这做法,怕是要引得刘将军的不满吧?”

    玉染闻言,倒是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接着凤眸轻抬道:“虽说是大将,可也已是年迈甚老,而且这位刘老将军依仗着自己的女儿是王后这一点也是孤傲逼人,总是喜欢压着别人一头,引得军中不少年轻有才的将领和士卒皆是对他暗中表露不满,以致军心不齐。想来,这样一位已是心境不平的将军,就算资历再怎么老,在朝堂上精心供着也是不值当的了。莫不如趁此机会寻几个年轻有为的将领,好好引导激励一番,想来也是不必刘老将军差的了。早些从他手里分些势力出来,也总比日后在这样一个强势的外戚手里吃了亏强。”

    在玉染话音落下之后,慕容齐半晌都没有言语,他只是将目光紧紧的落在玉染那张如水般平静的脸上,他看不出眼前之人有表露出任何的紧张与慌乱,只有一种令人不可小觑的感觉隐隐散发开来,叫他也不禁心头逐渐收紧。

    晌久,终是慕容齐先朗声大笑,他的眼神依旧威严锋利,可出口的语气之中也不乏带着几分真心佩服之意,“看来——赫连君之名当真是名不虚传!赫连君这般雷厉风行的决断,还真是连孤都不得不心生敬佩。”

    玉染勾唇一笑,淡然作揖,“是华君谬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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