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下层只有一米二左右的高度,本就直不起腰来活动不便,那绞钳更是有十多斤,全凭着一口怒气剪断了四十条铁链,张震已然累的浑身酸麻无比。

    “从此时起,你们自由了!都跟我出去吧!”张震说完拖着绞钳出去了,他是真没力气拎起来了。

    疍人们终年不见天日,那视力早已适应了黑暗,在那袖珍手电光照下,茫然了良久,眼神才有了些神采,彼此对视,却无人敢动。

    夏仲勇正色道:“我家主公闻听你等悲苦,特来相救,还不速速出来?”

    有人终于意动,小心的问道:“你们真不是朝廷的人?”

    张黄河冷笑道:“朝廷的人?刚被我们杀了三个,这就隔着一层木板,动静虽然不大,你等也应该听到了吧?不信你等上来看过!莫迟疑,惊动了官府,你我都不得好处!”

    张震道:“他们都被吓破胆了,黄河你就别吓唬了!都放心的上来吧。”

    脚镣被张震依次打开,对张震的话,疍人们还是很相信的,当下再无顾忌,一个个拖着断开的脚镣上来了。

    因这船舱里行动不便,张震也没想那么多,脚镣都是从中剪断的,双脚上各一截,拖在地上哗啦哗啦作响。

    全部到了上层,夏仲勇清点过人数,共计三十人,张震点点头,沉声说道:“列位,这南阳码头上还停靠着四艘皇船两艘官船,还有许多人等着我们去解救,你等且在此等着,不可声张,等全部剪断铁链,我再悄悄把你们运走,记得,我们在这一面叩船三声为号,除此以外,任何人进来都是朝廷的人,你们悄然杀了就成!”

    众人听后点头,有个年长的拾起竖在墙根的两把兵士的佩刀,随手递给另一个一把,自己抽出一把刀来,就倚在那门口。

    如此谨慎,有心算无心,任何人进来都要吃大亏,张震也放心了,带着夏仲勇他俩直接出去了。

    张震依法炮制,悄无声息的依次到了其他船上,有的船上留了三两人,最多的也不过七人,除了几个早睡的,全是在烛光下拼酒的,杀起来根本不费事。

    大黄船还好,小黄船上的底仓可真是人间地狱了,舱门的木板打开,除了腐臭味,更有刺鼻的血腥味。

    相比大黄船,小黄船足足六十个疍人的编制,就是这么六十人,从南方一路水路下来,竟然没有一条船上是齐整的。

    最少的一条船上被打死了两人,最多的那艘,足足打死了十三人,而且那脚镣的钥匙也在京师和金陵才有,疍人的补充也是在那两处。

    又不能污了大运河,免得坏了大明的气运,但凡死了,会被锯断双腿,扔到最近的码头上,让官府的人扔到乱葬岗去,连全尸都留不上,又无人掩埋,只能喂了野狗。

    张震看过货物又问过才知,这小黄船运的是时鲜,也就是四时瓜果新鲜鱼蟹,这东西可不比岁贡那等金银死物,跑慢了可就不新鲜了,要不怎有‘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这诗?

    而且入秋之后北风渐劲,又借不得天风,全靠人力来划,船速哪能快上去?

    听那小黄船上的老疍人说,每年秋末冬初,都是疍人伤亡最惨重的时候,一趟下来死个十个八个的都是常事,最多的一趟下来,进了京师全部处死,没有一个活口。

    这是口口相传用来催促恐吓的话,张震绝对相信,这是事实。

    仅仅因为皇城里那朱家人的口腹之欲,这疍人一年不知道要死几千位,虽然打定主意了等明年麦收造反,张震觉得,自己必须做点什么了。

    大黄船三十人,四条小黄船二百一十三人,两条官船四十人,一共是二百八十三个疍人,一共十条橡皮艇,就算满载也要三趟才成,将人们都运到独山湖里的一座荒岛上。

    借着月光和手电的光芒看去,疍人们一个个很是茫然,浑然没有解脱的兴奋。

    张震知道此时不能心软,开口道:“诸位受尽苦楚,如今重见天日,现在有两条路可走,其一,我送各位上岸,你等各自求生,也算是我行善积德了,从此各不相干!”

    “其二,跟着我造反!诛杀皇帝!推翻这腐朽的明朝!你我共享荣华富贵!”

    本来么,夏仲勇张黄河两个‘主公主公!’的叫着,有些见识的已经奇怪了,这三人是哪来的天胆,敢和朝廷作对?此时说破,终于心安了,造反就好,自己也能跟着找皇帝老儿报仇。

    人在惧怕和折磨到了极致,一旦转化成仇恨,那也是相当可怕的。

    “我愿追随主公!杀皇帝!推翻明朝!!!”

    “追随主公!杀皇帝!!!推翻明朝!!!!”

    不知哪个先喊了一句,近三百人开始齐喊,在这空旷的独山湖上,声音远远的传了出去。

    终于有资本了,就是现在造反,成功率也高了不少。

    张震满意之下,留下许多米面锅灶,又把除了机械弩之外的所有兵器留下,这才乘着橡皮艇回了那大船上。

    此时已到深夜子时了,大黄船上的兵卒太监早在月亮初升时就回船了,结果都是醉醺醺的,被疍人们一个接一个的尽数杀了,七条船上足足五十具尸体。

    张震让夏仲勇他俩将尸体的衣服尽数剥了,扔进大运河喂鱼。

    而他自己则到了存放岁贡银子的船舱,那五十两一锭的银子拿出二十锭带进工业园,在机械厂里,使铁板方钢棍很快就造了个简单的四方模具,带到工业园门口就开始熔银子。

    银子的熔点也就九百六十度,乙炔和氧气形成的气焊火焰高达三千度,这银子飞快的融化在磨具里,不久就被张震全部熔成一大块。

    待它们整个冷却下来,张震将那巨型银块扣出,简单的去了毛刺,就搬回了岁贡箱子里,还将封条扣上,想了想,又将封条给撕了,将箱子打开了。

    因为自己这大运河都封了,就算有今夜这事,还不知道官府有没有胆量开这封条呢,还是自己打开特意给他们看见,才能更快将消息传出去,不然这个冬天过完,还不知道要死多少疍人呢。

    张震出去,就见夏仲勇两个正在外间等着,船舱里还有两大包袱血衣。

    张震点点头,随手将那血衣收进工业园,带着他两个下船上橡皮艇,却不往东南,而是向西北而去,上岸推出冲锋舟换船,缓缓的驶进南阳湖深处,开了大灯,开足马力在湖内转了半夜。

    拂晓之前,张震收了船只,看着平静的南阳湖,叹道:“本来在崇祯到来之前不想再将这船拿出来的,希望有效果吧!疍人,祝你们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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