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云山上,青云峰巅,几日来,云气犹为浓重,犹如一堵堵环绕厚实的城墙,将整个青云峰隐藏在其中,让人再难看见。

    就感觉,这座高耸入云且又险峻雄壮的高山,山巅绝峰被人硬生生给截断了一般,实在是令人大感惊奇。

    青云峰上,数十日前,这里便有着两个人,数十日后,如今,这里还是只有两人。

    李梦棠与易夕拾。

    前者剑甲之名,放在剑洲,亦或是九洲之内,皆名声在外,被人誉为:当今世间最强剑修!既是默认,也是事实,更无人有所质疑亦或反对,是以才有如此“剑甲”之称,亦是名副其实。

    而至于后者,易夕拾。一个独特的名字,不过在剑洲之中,大抵也没多少人听说过此名,算是声名不显。而在儒道盛行的大小神霄洲,则或许有人会听说过此名,而能听说过此名之人,又无不是那儒道之中,声名显赫,一身学问功德已然被天地人道认可,被人尊称为“儒圣”之人,实际上,亦是寥寥无几的数人而已。或许,再倒推数百年前,若是有人谈及儒道阴阳学说一脉,那位名叫易夕拾的得意弟子的话,自然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更多议论的,则是他所创下的那“明镜自问”的支脉学说,以及曾经与大神霄洲的水止书院院长进行的“扣心十问”,更是被那位年迈的儒圣院长,过后赞誉其为“道之传承砥柱”,对其评价之高,可见一般。

    亦是一位曾经留下过辉煌历史之人。

    两人在此聚首,已有一段时日,而在两人面前的那盘棋局,亦也逐渐开始落子。

    落棋布子,纵横十九道之间的得失关联,两人下的,却是剑洲的这盘棋局!

    仍是一袭儒衫的易夕拾,看向李梦棠,忽然笑道:“前日,我去了一趟西极地洲。”

    李梦棠看了他一眼,道:“如何?”

    易夕拾再笑,道:“并不如何,如今他们这群牛鼻子道士,对我们儒士与你们剑修,可谓是咬牙切齿呀,尤其是你们剑修,更是恨之入骨,那两人,倒确实是让他们,伤筋动骨了。”

    李梦棠默默道:“丢了一座洞天,又折损了许多苗子,到头来连那下手之人都没留下,反倒让人跑掉了,有如此反应,自是正常。”

    想了想,这位剑甲又多加了一句:“实力不足,不能留人,也不能救人,又能怪谁?”

    易夕拾一听,摇了摇头,还是笑道:“话自然是这么说,而道理也是这么个讲法,只是,这两人闹得如此一出无理手,亦也不知是何来路。这下倒好了,那群道士找不到罪魁祸首,便干脆直接牵连到我们全部人,剑道、儒家,也就只差剩下的释教,离的远了,不相干系。说来,那上清宫的逸云子,不是还说那女剑仙,是出自你门下,是你的弟子嘛?还有那另外一名儒圣,也不知道是哪个书院出来的小子,先前我居然都没发现,没想到,却还是我阴阳一脉中人,哈哈,倒还真是后继有人了呀。”

    李梦棠神色淡然,看向他,突然道:“你不觉得奇怪?”

    易夕拾一顿,道:“有何奇怪?”

    李梦棠继续道:“以你我二人的耳目,九洲之内,虽然繁星漫天,也大体皆入我们眼中,为何独此二人,我们先前却从未听说过?便如同凭空出现一般。而且,自那一日起,你有没有发现,我们两道的气运,突然增涨了许多?”

    闻听此言,易夕拾的脸色渐渐凝重,在心中稍一思虑,便见他双眸之中,蓦然现出金光银芒,而后,只见两人所处四周,突然就凭空落下了四道金光瀑布,气势汹汹,水势湍急。

    四道瀑布,则代表着四家气运,高低盛衰与否,一眼可知。

    易夕拾注视着其中的两道瀑布,则分别是剑道与儒道两家。瀑布之中,磅礴气运,自然也是由一点一滴的水珠汇聚而成的,聚溪流而成湖泊江海,而这其中的每一滴水珠,又代表着一名修士,又或是一名修士,又代表着万千水珠,独占诸多气运。

    亦如身旁的李梦棠,独他一人,便已占据了这道剑道气运瀑布的七分,若是将其分开出来,则那剩下的三分气运,或许,已然不成瀑布,大概,也只能算是一道水势颇急的山泉湍流而已了。

    实际上,少年周九剑当初说要借得剑甲的三分气运,助其悟道,他的口气,已然是极大的了。

    仔细一看,便能看出,儒剑两家的气运瀑布,比着另外释道两家的瀑布,要更长,更急一些。

    这本是不应该发生的事情。

    要知道,天下气运,本是均衡之数。在千年之前由儒释道三家共分,而后剑祖云玄出世,又创下剑道,将三家气运各取一部分,做为自家气运,自此则是四家共分。然而,四家的气运多少,大体却是一致的,除非某一家派系彻底灭亡,而后又被各家争夺气运,或许才有可能失调。

    易夕拾端详许久,也并没有发现释道两家的气运,比之先前有所减少,就唯独他们两家,忽然间却增加了稍许,而且,再仔细看,便能看出,增加的气运多少,两家也并不一致,分别则是:剑道占多一些,而儒道则少一点。

    但仍然是比着另外两家要多了。

    他在心中沉思许久,而后方才抬头,看向李梦棠,道:“你的意思是,是这两人所导致的么?可是,这,怎么可能?”

    李梦棠默默的看着他,而后缓缓说道:“阴阳家,曾经提出过一个说法,叫作:光阴溯游。”

    剑甲一语毕,宛如惊醒了梦中人一般。

    易夕拾蓦然瞪大了眼睛,随即不由自主的抬高了几分声调,道:“不可能!”

    李梦棠所说的这“光阴溯游”,他做为儒家阴阳学说目前可算是学问钻研最深,亦可说是如今无人能与其比肩左右,傲视诸般之人,自然是明白这四个字代表着是什么意思的。

    光阴溯游,自然是代表,能够逃脱天地法则的拘束,超脱在规矩之外,自由的在光阴长河之中,回溯本源,逆转过去与将来之事。

    亦是:时光倒流!

    如此之举,比之阴阳家盛行的推衍之术,不知要高出了多少个层次,一直以来亦也只是作为一个空想学说,至始至终,还从未有人实现过。

    即使是将光阴倒退一天,亦或一个时辰,也都没人能够做到。

    自然,他易夕拾虽说对于这阴阳一学钻研极深,亦也自认为绝对不可能做到,或许,那原本也就只是一个空想而已。

    他摇了摇头,一脸坚定,道:“这世间,无人能够做到的。”

    李梦棠轻轻一笑,道:“现在固然不能,可是,将来呢?你自然明白,推衍之事,最多也就只能让人得知将来诸多走势,却不可能让我们得知,将来会有哪样的璀璨新星横空出世,而他们又将会如何……他们,却才是推衍一道中,一大变数。”

    此话确实不无道理,易夕拾听后,脸上原本坚定不移的神色,亦也不由得露出几分疑虑,然而若要让他真正的接受这个猜测,一时半会,还是很难的。

    他在心中反复的假设了各种可能性,但不得不说,李梦棠说出的这个猜测,无疑又更合理一些,虽然,实在是让人有些难以接受。

    亦或是说,若要让他接受,首先,就得要说服他自个儿心中那骄傲的灵魂。

    半响,沉默了许久,才见他沉吟道:“假设,他们若真是不存于我们如今之世的人,那么,他们的出现,对于我们来说,可能是坏事。”

    李梦棠想了想,看向他道:“按照目前局势来说,确实是坏事,不过,将来会如何,尚且难说,毕竟,那两人的立场如何,将来究竟是竖着谁的旗帜,我们都还未清楚。”

    易夕拾听了点点头,对李梦棠这番话表示赞同。

    两人沉默了稍许,显然皆在心中默默思量着应当做何对应之策。

    过了好一会,易夕拾突然抬头道:“那后楚的局势,如今暂且就先是那样吧。”

    李梦棠一听,点了点头,不过,随即一想,又摇了摇头,道:“北边,可以再烧一把火。”

    易夕拾一皱眉,道:“只怕,过犹不及?如今大泽的轩辕氏才被我们说动,骤然出兵将那十三国攻陷,明摆着要和他们后楚摆开阵势来好好较量一场。现在若是再在北边做下些许动作,闹出了风吹草动,会不会,让那后楚生疑,再猜出了点蛛丝马迹来?虽然对我们来说,大抵也无多大影响,只是,谨慎一些,总归是好事吧。”

    李梦棠道:“无妨,即使是打草惊蛇,也不过是让其体会一番当初大汉一般观感而已。让其弓弦崩得紧一些,亦是可行的。”

    易夕拾微微笑道:“那,你们大汉那支军队,打算何时出手?”

    李梦棠面无表情,淡淡道:“还早。”

    易夕拾颔首笑道:“也对,好刀用在刀刃上,如今时机未到,自该继续待着。”

    末了,又突然听他说道:“说到底,这芸芸众生皆为棋子,谁也逃不过呀!”

    远处,有风吹来,却吹不散这四周厚重云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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