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果山内,素瑶从水帘洞的湖池中冒出头来,再将身体笨拙地提拔过岸,稍带费劲的从石地上站了站稳。

    与第一次来水帘洞的情形不同,这次她全身上下无一沾水的痕迹,倒像是与水面隔了层空气。

    连着几日来,她光看着星的块头随着灵力的突飞猛进逐一扩大,自个儿除了这穿往水涧洞与水帘洞之间必备的避水术学个半通半不通的,其它的皆不得要领。

    好在石猴算为耐心,丢了串口诀与她,教她一遍遍念。每晚陪同打坐入定,这股丹田蓄力的感觉,她已然很是上手了。

    哎,可说来惭愧,素瑶觉得自己已经欠下了猴子颇多的人情,她最多能做上一二的却只是在猴子陷入郁闷的时候逗他开心。猴子无趣得很,因他只会拿欺负她寻乐。

    像是把食物放在她够不着的头顶悬崖,要她飞着去拿;还有一早泼了她一盆水,不给她衣服换,丢了一张写着风干术的纸条人就离开了;最最可恶的是那次,明知道她怕冷,强行用定身术把她封死在冰蚕床上,让她自行解术。

    最后的结尾自然是她蹦跶了半天,飞行没学会,爬行学会了,爬着崖壁取得了食物;把自己晾在山顶念风干术,不知是自己的风干术有效了,还是衣服自行干了,总之等回过神,天边都是正午时候了;在冰蚕床上因嘴巴没封死,哭着哀求猴子帮她把定身术解了,还骗猴子只要看着猴子是如何解术的,她就一定能学会。

    孙悟空才不会傻到被她欺骗,只是受不了她衔泪的苦苦哀求,才放过了她。

    水帘洞内烟霞萦绕,素瑶一手摸上太阳穴,眼皮半拢,朝那石床的方向行去,挪一步都轻飘飘的,显得精神匮乏。

    坐于石床光滑的硬面上,她娴熟地盘起腿,一双纤细玉手往膝盖处摆上,捻出两朵兰花状。若换做从前,素瑶会选择一张舒适的床,依附在床上香甜入梦,现在,她只能用打坐的方式代替舒适的睡眠。

    不恨打坐放松自我,就恨打坐规矩太多。

    打坐入定相当于修仙者的夜间休眠,偶尔,修仙之人也会像凡人一般躺着就寝的。但自从素瑶做了那场噩梦以来,便不敢再轻易沉沉酣睡,这才日日来寻孙悟空陪着她打坐入定。

    入定要一直静坐,让大脑冥思,呼吸要平稳,而后愈来愈细、淡。这对素瑶一开始来说是极困难的,她甚至常感到四肢麻痹,伴随酸痛。原因也很简单,入定会让人进入极其舒服的状态,在此之后人会感到疼痛倒是正常的了。

    只是酸痛也罢,让她做到一晚平心静气的放空冥想,还真需要猴子的帮忙。因梦魇的关系,她有时会走火入魔,心急气促,气血不通不顺,若孙悟空在身边与她同入定时,就能压制梦魇的纠缠。

    现在的素瑶只以为抗过这段时间即可,却不知与梦魇的战斗才是刚刚开始。

    素瑶双眼紧闭,知晓此时猴子在虚雨斋泡菩提的药汤,一盏茶后自会回来。而她本不想这么快进入状态的,几息的功夫,大脑竟有所混沌,尚久未见,或是刻意回避的血腥画面再次浮现。

    从莲花台坠下的场面只会越变越清晰,她渐渐走火入魔,双唇发紫,身体如同梦中的她颤栗不已,浑身出汗,气息急促的难受起来。

    她似尚有一丝意识,嘴边喃呓:“孙悟空......”

    另一边虚雨山的水涧洞口,老树张开结界。孙悟空从中踏入,步步沉缓,却轻盈的巧妙。

    这条通往花果山的路他平日并不常来,因不想被人发现,他两月可能只回来一次。而自素瑶闯进来那一刻,包括今夜,他竟尝到了穿过这个地方时,心中那丝丝期待的味道。

    对于素瑶的印象,他只觉得这个女人弱不禁风,胆小怕事。可上次关于那只美猴王的故事,他对她有了改观,甚至不经意间开始相信,这个女人也许能懂他。

    孙悟空笑了笑——也许有些人注定孤独,但不必默默付出。

    关于那本《西游记》,读不懂是骗人的,恰恰相反,从他忆事起,他的手边就很难离手这本书。在他天真懵懂的时候他想过效仿里面的角色,做一只天不怕地不怕的顽猴,但这个故事里并不是他,菩提没有收他为徒,那些本领也都是他自己领悟透的,以及他的身份也绝不是单单一只猴妖。

    他是妖魔,是妖,亦是魔。

    他是万物孕育而生的灵石所化,自混沌时期就一直在吸收日月精华。而他的石猴形象是因为灵石上沾到了猴子的血。

    灵石的雏形似于佛相,说明他有孕育为佛的可能。妖,魔,佛,三者融一才有了他,少一个都不可。

    在灵石中,孙悟空期盼岁月如转眼一瞬,让他早日化形冲出石牢。也许是漫漫长岁沉淀了他的心境,他在学任何东西上都比常人多几十分的耐心,悟性更是高的出奇。

    可随着修行增长,他的妖魔之心不断作祟,叫他脾气暴躁,嗜血之心日益庞大。

    陪他从石头里蹦出来的不仅有一本《西游记》,还有一根棒子。最初他虽想给它取名金箍棒,奈何这神棒有了名字不乐意再取,只好唤它原名灵浮棒。

    灵浮棒通识人性,跟随他直至两百年前才与他第一次对话。那次对话是在他被逐出斜月三星洞之后。

    被驱逐的前一天......

    月亮躲在云层间不出来,诡异的暮色飘起浓浓的血腥味。

    一个穿着朱红劲装的丧心病狂的男子,用极其尖锐且硬邦的长甲划开几十名白衣弟子的衣衫及皮肉。他速度比涉猎的猎豹快上了几十倍,连风都感知不到他的准确动向,仅仅是眨眼的刹那,他似在与这些可怜的白衣弟子玩你追我赶的游戏,沉浸在杀人的痛快中。

    看到在他手下能够被轻易捏死的白衣弟子留血,他兴奋的笑声能穿震整座道观,惊飞了屋檐、树枝上的鸟儿,连着道观所在的山都跟着惊慌,夜里的动物睡不好觉,乱成了一片。

    最后一名白衣弟子双手抠在背后的树干上,脚软的爬不起来,他对面前的嗜血男子恳求道:“孙悟空,我求求你。”

    孙悟空伸出血淋淋的手掐在哭喊饶命的男子脖子上。白衣弟子不断挣扎,张开的嘴中留出唾液,因呼吸困难导致面部狰狞,眼球圆瞪,“你放过我,我把我所有的心法都送给你,放过我!!求......”

    最后的“求你”还未说出口,孙悟空手中力道仅仅一握,白衣弟子重重垂下脑袋,一命呜呼了。

    现在的孙悟空魔心猖獗地占有了他的良知,在道观里以屠杀为乐,肆虐张狂地放声大笑,尖长的指甲不知收敛,画面渗人。

    道观里曾与自己一同修炼的几十白衣弟子被他残伤,无一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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