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内力暂时得到了修整的姜弦身体状况有了起色,他起了身,在长乐一侧重新坐下。

    长乐正在剥松果,松子虽小,却十分香甜。

    她剥得费劲儿,但此时也积攒了一小把在手心里。

    姜弦似乎忘了说过的话,伸过手去便要。

    长乐本想给他提个醒,却见伸来的是那只伤了的手,一时心软便悉数倒在了他掌上。

    他依然慢条斯理地嚼着,看着火堆上还在沸腾的汤水,自言自语:“可惜没条鲜鱼在里面,最好是鳜鱼。”

    长乐感到好笑:“水沟里倒是有癞蛤蟆,要不给你加进去?”

    姜弦弹了她一脑门,当然,用的是那只尚好的手。

    “别看不起它,也是一味药材。”

    长乐将野葱加了进去,取下头上的银钗轻轻搅了搅。

    姜弦的目光落在煮汤的铁盔上,过了一会儿他说:“这汤我不喝了。”

    “正好,我一个人还嫌不够呢。”她朝他展露了一个笑脸,迅速又收了回去。

    “你确定?”他嘴角噙着一抹笑。

    长乐疑心其中有诈。

    “这可是死人头上的,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当年那场恶战之后的踪迹依然还在。”姜弦这回还算厚道,没等长乐喝上那汤便将内幕和盘托出。

    长乐双手抱头,只觉十分郁闷。

    若真如姜弦所说,这汤怕是真不能喝,她过不了心里那一关,或者说还没把她逼迫到那种饥不择食的程度。

    “这里曾经发生过战争?”长乐环顾了四周,松涛阵阵,绿意浓烈,除了清新还是清新。

    “大约在你还没出生前,雍昌和你们椒国起过一次冲突,原因不明,但双方都损失惨重,骆泽的叔父便是在此役中丧了命,我猜你父亲同样没告诉过你这码事。”姜弦云淡风轻道。

    长乐若有所思:“或许这便是雍昌不愿与我朝结亲的缘由之一。”

    姜弦及时补刀:“不愿结亲,更重要的是他大约心有所属了,就像你父王当年那样,所以说,欠债总是要还的,他赵狄还不了,便由你赵长乐接着来还。天道轮回,倒是喜闻乐见。”

    长乐用树枝拨弄着火,有意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菌菇汤不能喝,我再去找点别的。”

    姜弦却说:“我去吧。”

    见他诚意满满的样子,长乐只好回答:“随便你。”

    谁知姜弦这一去并不随便,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方法,居然带回一只野兔。

    兔子很肥,皮毛贼亮贼亮。

    长乐看着兔子那对耷拉着的耳朵和红红的眼睛有些愣神。

    “怎么?你该不会要说,兔子这么可爱,我们不能吃这种话吧?”姜弦将兔子提高一些,逗弄了两下。

    “它那样子蔫蔫的,怕是你从猎人捕兽夹里拿出来的,早就活不了了,我还不到好心泛滥近乎圣人的地步,我是在想,清理兔子这个任务就交给你了。”

    他欲言又止,她抢着说:“即便你有一只断手,但我依然相信你无所不能。”

    姜弦把话咽了下去,重重点了点头。

    分着吃了一只烤野兔,体力和精神逐渐恢复了过来,只是这一天的黄昏也到来了。

    看来是要在松树林里过夜了,长乐又在附近捡了些干枯的松树枝,山里的夜晚难免带了寒气,火堆只能彻夜烧着,姜弦仰天躺下,将一只好手枕在颈下,闲适地望着天。

    长乐默默坐着,她有她的心事,不为人知,也无人可说。

    夜幕降临,无数的星子蹦了出来,有的格外亮眼,有的带着一圈淡淡的光晕。

    姜弦侧身看她,打破了这无边的静谧:“赵长乐。”

    这是他第一次连名带姓叫她。

    长乐也庄重地应道:“什么事?姜弦。”

    姜弦看了头顶的月亮淡淡说:“你们椒国有没有这样的说法,说是不能用手指去指月亮。”

    长乐顺着他的目光也看向月亮,清辉洒在她光洁的面庞:“有的。”

    月光倾泻而下,她又说:“说是会被割耳朵。”

    “你信吗?”他从未这般认真过,问的却是这样幼稚的问题。

    长乐慢慢伸出手指,缓缓朝月亮指了过去:“小时候我偷偷试过很多次,可是第二天早上我摸了摸,耳朵依然在,我问我的乳娘,她对我说因为我是公主,没人敢割我的耳朵——一直以来我都以为真是这样,如今我不再是公主,我想知道又会怎样?”说完,她笑了笑。

    姜弦也笑了笑。

    他又侧过身看她,从他的角度刚好看见小巧精致的下巴和润泽柔软的唇。

    “你看什么?”长乐明知故问。

    “我在想,你要是没了耳朵会是什么样子?”男子轻声而笑。

    长乐想明白了:“命都要没了,还要耳朵做什么?”

    “我答应过。”姜弦不再看她,说了句含糊的话。

    长乐也没再追问,松林中的火光,漫天的星光,她的眼里也是莹莹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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