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林的增植在众多人的共同操办下声势浩大地开始了。别驾对此事的积极性最高,每天吃过早饭便溜达到地里去,中午有时都不回来,柳玉如便打发着樊莺或是思晴骑了马把饭送到地里。

    几天后,地块已经在别驾的监督下修整一新,马粪也上到了地里。别驾又手把手地教人到旧村村东的野桑林中,拣那些芽好的枝条,半尺一根地剪来,每根上留有三、四个芽儿,地里开好沟之后,将那些枝条摆好,回土填埋,压实,淋足了水。二十天后便齐活了。

    那些旧村中招来的小工,从此便有了新的事做,而且等桑林长起来,那些采桑之事还需要更多的女人来做,显见着村中闲在家里的那些女人们也有了正经营生。陈九媳妇已经表示,村中有不少的婆娘们愿意给李婉清帮工。

    如此一来,有更多的外来人在旧村中买房置业,要在牧场村扎根。旧村刚刚建好的房子行情大好,王允达和高峪嘴都合不拢了。

    王允达上一次在议事厅的屋中偷偷听到了高审行父子的谈话,不久他便真的从交河牧一步迈入了柳中牧,自然他那个本该是正七品下阶的、而实际上只是从七品下阶的副监一下子就摆到了中牧任副监的位子上。

    这样,按理他便该是从六品下阶了,一下子就要上升四阶,看来选个好靠山有多么的重要!现在他便是高审行的儿子——如果高审行不嫌弃的话。

    那日早上,他听到了高审行父子在议事厅外关于对自己挨揍一事的原话。王允达从未想到过,高峻当众拿铁锹拍自己会有这么大的返利在里面。有时想起来,恨不得当时让高大人拍断一条腿才合适。

    而高峻这些日子也有正事,郭都督在西州去往白杨河的沿途建立守捉,少不了高峻帮助选址。高峻有时骑了炭火出去,办完了事情不论多晚都要连夜赶回来。崔氏在家里,他是不放心柳玉如。

    他已经从她的口中得知了长安街头的事情。那年他刚刚被送到了终南山,这是他头一次听说这件事。因而对于崔氏的动机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更担心柳玉如——一个势均力敌、而且她并不想竖立的对头,忽然成了婆婆而且来意不善,她的劣势是显而易见的。

    而谢金莲这些人不好为了柳玉如而对着崔氏翻脸,思晴不行,李婉清不行,甚至连樊莺都不大能够,她们在这件事情中的作用都比不上崔嫣……能这样做的只有他自己。

    对柳玉如的保护,在高峻的心里有时要强过那些所谓的正事。她是个苦人,侯府中只剩下了他和她了,而他们两人时来运转简直是老天爷拿了馅饼亲手放在了他们的头顶上,离远了砸他们是砸不到的。

    现在,柳玉如的身份终于被崔氏揭露出来,而自己还隐身雾后,高大人就更看不得她独自应对新生的威胁。再说他还没有到无计可施的那一步,最不继他还能舍了这一切,带了柳玉如去过隐居的生活。

    柳玉如的每一次落泪都会激怒高大人,不要说只是个崔氏,也不要说崔氏是崔嫣的母亲,如果她胆敢冒犯了柳玉如,即使她是皇后都不行。

    这晚,高峻半夜骑了炭火奔驰在回家的山道上,一边啃着一块烤狼肉,一边思考一个问题:崔氏所说的那个“先夫”到底会是谁?他认为炭火就是乌蹄赤兔,高峻确信世上不会有两匹一模一样的宝马。

    一个对乌蹄赤兔念念不忘的、对于一次屈辱都不肯忘却的女人,同时又是一位有身份、有教养的贵妇人,却能够在大雨中不惜让三驾马车和三位扈从淋着雨,也要对一匹特征鲜明的马看上许久的女人绝对不会看错。

    如果她没有最后确认此马,便不会有后边的求马,也不会忘情地说了那句话。

    而从自己第一次发现炭火的地点看来,炭火的那位原主人一定也在鄯州地域出现过,并且就是在那里失落了这匹宝马。

    而且这个人很可能是一位将军——一个普通的军士按理是没有资格骑这样一匹马的。以崔氏所说的“先夫”一词,高峻更断定他是位将军,而且从崔氏当年的年纪来看,这位将军并不是正常去世,如果是将军的话,那么十有七、八是在炭火出现的鄯州地域战死。

    高峻对鄯州地带过去的战事不大清楚,不过他从崔氏的这句话里总算找到了着手点,他不怕挖不出这段故事。他不为别的,不为宣扬和要挟,只想把这故事讲给柳玉如听一下。

    到家的时候已经半夜,高峻牵马进院,整个二楼静悄悄的。他发现柳玉如还没有睡,门内透出灯光。别的屋门都关闭了。他进去,看到柳玉如坐在床上。

    看到高大人进来,柳玉如的声音里有一种如释重负的味道,“大人,要是忙到太晚了就不必来回跑,夜路又不是多好走……水已经温好了。”

    高大人拉起她的手道,“以后天晚了记得关门,我回来会敲的。”

    每个女人的屋子里都备有高大人的睡衣,柳玉如也不例外。她从柜子里找出它来,手里拿着这件高大人从没穿过的衣服,把高大人送到了洗澡间的门口看着他进去。

    她知道高峻会回来,事先叫人温了洗澡水。高大人不在家的一整天她都惶惶不安,午饭时别驾在场,崔氏并没有怎么为难她,只有崔氏那条小狗冲着她叫了两回。

    晚上柳玉如既想开门等着高大人,又怕崔氏闯进来。她的心里想好了几种应对方案,甚至想到万一崔氏闯进来不走,那她就跑到樊莺的房里去,把屋子留给崔氏。

    只和崔氏两个人在一起,她怕有些事情说不清楚,自己总是会落下风,而高大人不在场,要帮自己说话也帮不上。

    晚饭的时候高审行和别驾大人说起了旧村中的风言风语,他终于听到有人在传言:王允达副牧监身在柳中牧副监的职事,而品级迟迟上调不到该有的从六品下阶,都是因为王允达得罪了天山牧总牧监高大人的缘故。

    这让高审行十分的不安,虽然别驾大人一直说这事情太古怪,无风哪有的浪?但高审行说起这件事情时担忧的神色,还是被柳玉如一分不差地看到了眼里。她准备等高大人洗过澡出来后对他说一下,看看他怎么看这件事情。

    柳玉如又坐着等了许久,发现自高大人进去一直没有动静。她想,水温好了以后又等了一阵子他才回来的。现在他进去了这么久,水早该凉了。她想八成是高大人又睡着了,他太累了。

    最后她下了决心悄悄走进去,看到高大人泡在水里睡得正香。那片宽阔胸膛上的胎迹隐约浮现,提醒着她高大人是谁。

    她在高大人的身边站了片刻,拿不准要怎么叫醒他。高大人露在水面外的只有肩膀和头,她想了想,俯身捏住了他的鼻子。

    高大人一个愣怔,身子在大木桶中一个扑棱,哗啦一声水溅了柳玉如一身。她把干手巾搭到他伸手可及的地方,快步回到房中。(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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