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玉如带了姐妹们,与别驾李袭誉一同到了旧村。她看到路南那一排房屋都起盖到了一半,足足二十几间。而桑树地里的树苗也已经是绿油油的,早先压下去的桑枝都成活了。

    别驾乐呵呵的,柳玉如的主意让他几乎已经停滞下来的事情得以继续下去。这事不简单是继续不继续的问题,他也看得出来,高审行对于自己的儿子还不如对他侄子心近。

    他高兴的是,少了他高长史,桑林的什么事都没有影响,反而更兴旺了。再说,为着女儿他是什么苦都肯吃的,替高峻家里做起事情来就更是尽心尽意。

    这次,在新旧两村筹集的银子,经过谢金莲和李婉清的清点,总共有五千六百二十五两。这个数字把谢金莲和李婉清吓了一跳,一开始都认为是自己数错了。

    后来一想也就该是这个数目,新村里那些原来的本地户有七十多家。旧村改造后房子多了,虽然人还没有住满,但目前也有七、八十户不止。一户入个两到三股,可不就是这么多。

    柳玉如说,“李伯父把算盘交到我们的手里,我们就要处处精打细算,不花一文冤枉钱。尤其是眼下,什么花销都是投入,等到小蚕和桑林成了规模还有些日子呢。”

    她们一边商量着一边走到地里,有人套着牛拉的水车到牧场里取水,柳玉如这些人就帮着在地里浇。不久那些村中入了伙的女人们纷纷跑过来帮忙。

    柳玉如和别驾商量,原来浇地的都是壮劳力,这有些浪费。她的意思是仅留下那些担水和拉水的用男工,剩下在地里浇水的都换作女人们来干,一个男工的工钱可以雇请两到三个女工。

    人手就是这样,越是缺人人工越贵。高峪的牧草收割在即,却没处晾——晾草场没有最后完工。两方面都要人手,可是他近期的手头紧得可以。恰好桑林那边退下来的三十个壮劳力过来找活干,这可解了高峪的急了。

    而桑林里浇地的都换作了女人,她们平常在家里都是闲得可以,白天串门子、晚上缝裙子,东家长、西家短没有正经的营生。

    这次不但入了股,还有事做,大家到了一起说说笑笑有意思。又都是给自己干、将来有钱分,因而得到信息的都跑过来要干活。

    柳玉如和谢金莲、李婉忙着,把有些实在年老的劝回去,年轻的还剩下七十多人。把她们排成两拨儿,一拨谢大嫂领着,一拨谢二嫂领着。两拨人一对一天过来浇地,另一拨儿人在家休息。

    这些婆娘们没事在一起时都谈论高总牧监家里的几个女人,尤其是柳玉如,原来旧村中的人都有印象的,就是去年年尾时,在村东柴屋里进进出出的那个小媳妇。

    谁知人家没有多久跟了高大人,这时再看到她就比那时更好看,别说她了,高大人家其他那几位,哪一个不让人自惭形秽?连她们都在帮忙,自己就更该干了。

    高审行站在牧场的北大门口往桑林这边看,他看到一片热火朝天的景象,在夏天晴朗的阳光下,绿油油的地里头的女人们花枝招展、有说有笑。

    别驾头一次对自己说起银子吃紧的事情时,他和高岷曾经算计了一回,都认为别驾既然开了口,那么高峪一定也到了紧张时候。高峪与高峻一条心他是猜得出来的,他若是有富余的银子别驾不会冲自己开口。

    他不是不想管,桑林好了牧场和西州都受益,因而从牧场的银子里垫付也不违规矩,又不是不还。但是他们叔侄的主意是让他们吃一下紧,那时再拿出银子来不就有了说话的本钱?

    高峻这小子对老婆大紧,他为了崔嫣有一把合意的琵琶,弄出那件强买的事,几乎整座长安都传遍了。也许他为了李婉清的事,会在其他的事情上做些让步。

    谁知,这件他们精心设计的动听曲子,让柳玉如一根指头轻轻地就拨乱了,不但桑林没有受到影响,连高峪那里也活了!

    这件事情不是让他最难受的,虽然在别驾满面笑容的映衬下,自己和高岷觉得有些尴尬,但总归最后对高家是有好处,他担心的是高峻这边。

    太子李治的意思是要平稳、西州不要在他监国的时候生事。父亲在来信中已经言明了。可高峻这小子会让自己省心吗?

    万一西边动荡起来,西州兵力重点是南线,那时白杨河方向连个扑火的水都不好找。身为一个长史,一位父亲,他于公、于私都责无旁贷地要制止他冒险。

    他看到在桑林里忙碌的女人们,想不到她们竟然也能做事。

    他在那里把目光落到了柳玉如的身上。桑树苗才刚刚及膝,那几位儿媳们窈窕的身影晃动其间,而柳玉如无疑是最引人注目的。他想,也许柳玉如可以制止高峻。

    他慢慢地从牧场的大门口踱了过去,也走到了地里。

    柳玉如头上戴了一顶大沿的遮阳帽子,手里握着一只水瓢正在浇水。她看到高审行过来,忙站直了身子见礼,谢金莲、樊莺、李婉清等人都过来见面。还有村中那些村妇们都笑容满面地对长史表示着敬意。

    高审行示意她们继续,装做无意地问柳玉如道,“不知道高峻什么时候回来。”

    柳玉如答,“高大人每次出去都不会有一定的日期,我也不知。”高审行看她不像是遮掩,叹了口气道,“高峻像个愣头青,他是我在高家这些晚辈里最不放心的,今后还要你们多多规劝着些。”

    柳玉如应了,说,“父亲大人你有所不知,高大人平日没有事时倒好说话,若是他定了的事,我们谁敢乱插嘴的话,他的拳头就落下来了!家里面这些女人们,除了甜甜和崔嫣妹妹,他谁没有打过。”

    樊莺听了,马上接着道,“可不是!有些事情我们只看他的脸色一不好,就不敢多说了,不然打起人来谁受得了。”说罢冲谢金莲等人使眼色。谢金莲忙说,“是真的。”

    要婉清会意,也连声说是这样,“我刚来西州第一天,他一个不乐意就把我腰打错了环。”只有崔嫣和丽容不吱声。

    李袭誉在远处听了,立刻把眼睛瞪了起来,但是他发现女儿正对自己挤眼睛,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脸上又恢复了笑意。

    别驾对高审行说,“看看你这儿子,哪有一点像你。说他是愣头青一点不假,上次他拿着锹拍王允达,我们两个老家伙都拦不住,还指望这些孩子们去说……要说你就拉着崔夫人去说,估计他会听上个一句半句的。”

    那些村妇们听过了话音就围过来问,“原来高大人是这样的坏脾气?你们几位夫人个个这样好的人品,他怎么舍得!”

    谢大嫂接过话道,“他打老婆我倒没有看到,不过看一看他揍我家谢广和谢大那股狠劲儿,也差不离。”别人忙问因为啥,谢大嫂才发现话多了,闭口不说。

    高审行一听,也确实看到高峻是怎么抽谢广的。他不再怀疑柳玉如的话,无可奈何地扭身走了。看来,要制止高峻胡闹,还得他亲自上阵。(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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