悉东赞闻言,撇了撇嘴退下,而丞相故意贺道,“少首领果然英雄,我来敬少首领!”他知道这是高别驾手下留情了,被悉东赞这么奚落,高峻反给他留了面子。

    悉东赞默不作声举杯将酒饮下去,也不再往场上看,坐在那里低头不语。

    果不出他所料,高别驾与赞摩又是一番“拼力相角”,但比与自己时更少了两三回合,就一连倒退了几步,也拱手道,“高某不及少首领!”

    悉东赞瞧着这小子低头回席、坐回了自己身边,便想在他身上也出出气,于是笑着对他说,“我比你多斗了高别驾三回合,我也不及少首领!哈哈哈……”

    赞摩心知肚明,大声道,“你乱笑什么!回去还不乖乖把你妹子送来!”

    松赞与公主也笑出来,因为这是个两和的结果。高别驾教训了两人,当着席上众官员的面,不但给二人留足了面子,而且还间接给他们分出了胜负。

    但只有他和公主、丞相知道是怎么回事。

    松赞暗道,悉东赞那样奚落于他,他都能忍下,看来这一年多来,高峻不但官职升了,胸襟也更为开阔。

    只是,还有一个浑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在那里高声替别驾鸣不平,“我知道!高兄弟不想要你们的妹子!!”

    吐蕃丞相禄东赞忍无可忍,不想他把事弄砸。他不顾身份地跳将起来,连搡带吼地冲兄长道,“吃饱了没有?吃饱了就滚出去!!”

    其他官员大都云里雾里,看着浑人叼叼咕咕往外走。丞相兄弟一怒,禄且乃这个浑人也怕得要命。

    这场因为西州甲木萨而起的冲突,又被西州别驾不动声色地平息下去了。松赞大喜,众人也再度放松,酒宴上顿时再起了一个高潮。

    苏毗部少首领悉东赞、同羊部少首领赞摩,两人同时举着酒杯去敬高别驾。

    而此时,吐蕃大首领松赞才想起对高峻道,兄弟说有两件事要讲,之前只送了江夏王爷的手串给公主,那么另一件是什么事?

    高峻道,“兄长前些日子给西州送过一封信。”

    松赞道,“正是,不知兄弟可察访到了纥干承基的下落?”

    高峻道,“纥干承基让我擒了。”

    松赞、文成公主、丞相禄东赞、以及在座的所有人无不惊骇,都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尤其是刚刚与高别驾比拭过的悉东赞、赞摩两人,早就知道这个沫河部首领也算个人物。

    “他是武德五年时高丽潜入大唐的奸细,后来又躲到了吐蕃。他此次奉兄长与公主之命带兵去龟兹助我,非但不与我联络,反而数次抵近我营,弄出些冲撞、磨擦之事,显些酿成西州与吐蕃之间的龌龊。”

    松赞眼眉一挑,定睛看着高峻,显然这个消息太让他吃惊了。

    “为不使诚心助我的吐蕃将士有一点伤亡,小弟将他捉拿了、并将他砍去了双腿、用铁链拴在我的门前……本想送他回逻些城请大哥发落,但未及成行,大唐皇帝陛下就命令将他押解到高丽战场上去、要与高丽人对质。”

    公主低声问道,“我却有些不信,在三千人的营盘中,你如何一人不伤地捉到他,我们的将士可不知他是奸细。”

    樊莺道,“纥干承基总是拉了大首领的兵马在我营前挑衅,把师兄逼到没什么法子可想,这才假扮纥干承基的卫士深入营去,将他捉住的。”

    高峻道,“但此事是我先斩后奏,觉着有些对不住义兄的美意。所幸的是兄长派去的三千人无一伤亡,我心中还好受些。接到兄长去信,我以为不能只是以信函相复,这才与夫人前来,一为送物、二为请罪。”

    他声音宏亮,不卑不亢,整个大厅里人人都听到了。酒席之上越来越静,到最后一点声响都没有。

    松赞越听、越是脸色阴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底下有人嘀咕,“我方大将,说也不说就捉去了,这……也太……”那人没敢再说下去。终于有人重重地将端了半晌的酒杯放下。

    公主道,“大唐皇帝陛下……后来可曾说些什么与纥干承基有关的话么?”

    高峻道,陛下为此专门写了讨高丽诏,指斥高丽递犬送鼠,将纥干承基丢回给高丽国去了。而高丽王敛气息声,未敢作出任何回应。

    无论如何,松赞乍听这个消息也是接受不了的,他也一直纳闷,怎么去的三千人一人未少、偏偏少了主将。

    皇帝要人、高丽人不吱声,他也不怀疑高峻所说。

    但他怀疑一件事,“兄弟,以你的本事虽然能擒了他,却不大可能把他带出营地,我不大相信,简直无法成功!”

    公主也饶有兴趣地问樊莺,“是怎么带离他,而三千人一人都未察觉?”

    樊莺道,“是这样……”

    所有人竖着耳朵想听她讲,但她觉着自己总有些地方不大好开口,便让师兄来说。

    高峻讲了经过,并说纥干承基在夜帐中、曾经调戏从沙丫城抢来的两名女子。松赞一拍桌案,怒道,“真是给我丢脸!”

    公主劝道,“首领息怒,他可是高丽奸细,而我吐蕃大军一人未少……不过这件事在我看来简直是个奇迹,居然把纥干承基埋在了他自己的床底下,我看也只有兄弟才想得出这个办法!”

    凡是能想到龟兹战场形势的,都能猜到高别驾当时的处境有多难。

    且不说纥干承基有可能与龟兹搅在一起对西州发难,就算吐蕃有几个人死于西州联军之手,对高别驾来说都是不能承担后果的。

    松赞也暗想,如果两下里真的发生那种情况,自己要做何判断呢?

    当初起兵时,纥干承基不怕路远,从吐蕃最东边的沫河部赶过来请战,曾经让松赞有过不解,此时联系高峻所说,也就都明白了。

    当再听高峻说,纥干承基的兄弟就曾在剑南道任折冲都尉,也被高峻在剑南平乱中斩杀时,大首领竟然有些后怕起来:

    万一被这兄弟二人在东边、与大唐弄出些磨擦,唐皇发了雷霆之怒,那该如何是好!

    因而,松赞竟然站起身来,郑重对高别驾拱手道,“兄弟,吐蕃与大唐乃是亲戚,岂容这奸细从中搞乱!为兄正是为此而愤慨难当。多谢你挽狂澜于既倒,又保我子弟不失一人,此间大义为兄知道了!”

    他亲自为别驾倒酒,自己也倒上一杯,举起来道,“兄弟美意,尽在此杯!”

    公主见松赞动情,又知他已喝过不少,便提议道,“首领……我于此事上十分感慨,偶得联句,不知首领想不想听过后再饮?”

    松赞知她美意,却仍坚持,“你已多久不曾作句,我正想赏之!不过兄弟为我一封信便千里赶来,今天在酒上,我不想依从公主,你务须谅解。”

    他举杯对高峻道,“公主之文采,你不喝上三大杯,我就不让你领略!”

    擅捕吐蕃将领的大事,来如骤雨、去似轻风,高峻心情大好,接连干掉三大杯面不改色。

    松赞大声叫好,也不打折扣地陪了三杯,丞相也陪了三杯。松赞这才柔声对公主道,“我和义弟、丞相洗耳恭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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