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一边蹲在地上替高大人剪脚趾甲,柳玉如一边没好气地问,“看那只脚,一定不是高大人自己剪的,说,是谁做这样半截子的事?”

    一时间没有人回答,高峻也恍然回悟过来,眨着眼睛一时不好说。

    丽容前些天,曾与苏姐姐、婉清去了一趟牧场西村,去各处转转、再看望一下父母。

    在家里,丽蓝悄悄和妹妹说起上次在池子里的事,高峻性情一上来,就像野兽一样,衬裙也让他撕得连都连不到一起了。

    此时见高峻愣在那里,而柳姐姐面容上的疑惑一刻盛似一刻,丽容声音绵绵地回道,“姐姐,正是我剪的……但恰好又来了公事,峻跳起来就走,我怎好拦?”

    柳玉如这才道,“这个破西州,剪个趾甲都乱搞!哪天我就再回新村去了!”

    高峻听她“乱搞”一词,内心里虚得可以,酒这东西真是多沾不得了,当时在池子里,怎么就忍不得那一刻了呢!

    丫环已经拿脚巾给高大人擦过了脚,再换过了袜子。高大人讪讪地站起来,有些感激地看了一眼丽容,发现她只是匆匆地瞟过自己一眼,便低头吃饭。

    他坐在桌边对柳玉如道,“夫人想回去不是不可以,连、连我都有些想那里了。总归仍是我们家嘛,哪天一定陪你回去住上几日。”

    柳玉如听了,脸色慢慢地好起来。

    但她这么一刻功夫,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一丝不落地、都被苏殷看在了眼里。不知怎么的,苏殷心里就有些心疼这位柳妹子。

    涉身处地替柳玉如想一想,如果是自己处在她的位置,会如何呢?

    一边吃着饭,苏殷便对高峻、也算是对柳玉如这些人说,交河县刘文丞罢职之后,再加上贾富贵的没落,县内难免人心惶惶,她是不是到交河县坐镇一阵子。

    高峻“哦”了一声,不置可否。

    反倒是柳玉如叹了口气道,“峻,难道西州就没有人了么?非要让苏姐姐一个女子去兼什么县官。我倒希望苏姐姐没什么官职,好天天陪着姐妹们。”

    高峻无奈地道,“五品以上官员的任用,可是陛下亲自定夺的,我这个大都督也决定不了啊。”

    柳玉如说,“我要给长安上表章,求皇帝罢了苏姐姐的官职!”

    虽然不知她说的是真是假,但在苏殷听来,心里却有些热乎乎的。吃过了饭,苏殷便打点起来,带了自己的护卫、丫环,坐车去了交河县。

    ……

    十月己丑日,皇帝下诏:为多让皇太子李治决事、历练,除“祭祀、表疏、兵马、宿卫、授五品以上官职以及决死罪之外,余事皆委皇太子处置。”

    而褚遂良与樊伯山也有奏章送到,雷州、崖州当年颗粒无存,民心浮动,并有贼盗兴起。两位大臣恳请皇帝早做准备,以防患于未然。

    这种事情大概也早在皇帝的预料之中,但防患却要比平乱更难,不能像平乱那样派兵,不然本来没有乱子,兵一过去先就不乱而乱了。

    但你不知会生出什么事来,临到真有事,临时抱佛脚就又被动了。

    一方面,皇帝下诏钦、春、容、浔、谅、广六州,从速筹措粮食,派员督送雷、崖两地,以安定人心。

    此外,雷崖之州天崖海角,远在边陲民风彪悍,原本的文职官员恐怕就不能应对可能的乱象。

    他准备将两州刺史交由吏部,政绩审核之后仍合格的,便另作委任,然后再另派武官过去。

    上朝时,皇帝问底下,谁愿意去南方任职以解朕忧?

    向来,京官外放,即使是升了阶也有如被贬,再说,防患可不单凭的武力,那些功成名就的武臣们大都不动声色。

    不吱声、不去,便可稳稳地高堂骏马;去了,便生出说不明的变数。万一将陛下的事办砸了,前功尽弃。自已不吱声,等陛下派到了自然责无旁贷。

    皇帝岂会不了解底下那些人的小心思,他不能再多沉吟上片刻,再拖延一会儿,自己的面子、和众臣的面子上就都搁不住了。

    于是,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紧接着问,“你们说说看,底下各州之中,可有什么过硬的人才?”

    这下子,朝堂之上瞬时热闹起来,人们纷纷陈述已见,举荐这个人、那个人。

    皇帝看到阁老高俭出人意料地也出现在下边,最近他也苍老得多了!见高俭似乎有话要说,皇帝便直接问他道,“高阁老,你来说。”

    高俭最近一直身子不适,常常无由地梦见在外的那些小辈。前些天,他刚刚收来自黔州的家书。信不是五子审行写来的,却是五儿媳崔颖所书。

    她在信中只是按着规矩问候阁老身体,还告诉阁老,黔州各县目前正在挖活大雨中被淤的十四眼盐井。而都濡、洋水两县的庄稼长势良好,不出意外的话,黔州今年的收成总能达到去年的八成还强些。

    本来,这封中规中矩的家书就已经引起了阁老的注意。因为往常,这样的信件都是高审行来写的。

    在书信的最后边,五儿媳崔颖又仿佛顺带地提了一句,说黔州新任的长史李引,性格有些刚直,让审行有些不快,但也无伤大雅。

    对自己的五儿子高审行,阁老最是了解了。审行有些眼高于顶,有些好大喜功,还有些刚愎,有些喜欢文过饰非。

    他猜测出儿媳崔颖的最后这句话才是关键,她不可能与公爹直言丈夫的不是,但阁老早在黔州前几次的消息中,便体会到这个李引,与儿子是不大对脾气的。

    他也知道李引正是从武出身,从他被起用后、在黔州抗旱的所行来看,一定也是个有些谋划的人。

    听了陛下动问,阁老出班奏道,“陛下,微臣举荐黔州的新任长史李引,这人大约可以胜任。”

    马上有人私下嘀咕,“李引,不就是那个面目凶顽的人么?只是升得有些快了!岭南民情复杂,非内地一县可比,不知他一个从内卫升上来的,能否适宜。”

    “此事最好慎重!”有人自语道。

    江夏王李道宗马上站出来道,“陛下,微臣赞同阁老主意,听说这个李引,于射技方面有过人之处,且做事还是有些章法的。”

    赵国公长孙大人暗道,“你支持、我么儿媳正是阁老孙女,更没有不支持的道理,”于是也站出来,对阁老意见赞同不已。

    皇帝拍板道,“有三位重臣举荐,李引算一个!什么面目凶顽,朕就是需要面目凶顽的,去岭南镇上一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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