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从哪里钻出来的两个熊孩子,大言不惭要入衙找人,你当长安县是过家家呢!衙役们连大门都不让进,“去去,滚回家吃奶去!”

    甜甜知道自己现在身份变了,是公主了,爹是皇帝。但她脾气还是那个脾气,原以为到这里找一找阿翁总该不难。

    衙役们慢待公主的结果,便是县衙大堂里凳倒桌翻,衙役们也不敢上前。一般孩子没有这个胆量,与其说公主带来的人厉害,不如说是公主的那个气势让衙役们不敢过分。

    班文志出来一看,板子果然在对方手里。

    但班县令气势汹汹一到,场上形势急转之下,衙役们有了倚仗,在县令面前也要表现,很快这些人就吃不住劲了。

    高舍鸡拉甜甜蹲到屏风后头,冲手下人喊道,“还不快跑等着吃亏呀!”

    一人道,“你们怎么办。”

    舍鸡道,“我们两个孩子这样老实,再说砸东西的是你们也不是我们。”

    这些人得了令,一转眼打出衙县,将班文志的板子往地下一丢,又一转眼串了巷子跑的无影无踪。

    班文志叉起腰,站到屏风前,“你们,给老子滚出来!”

    高舍鸡满脸堆笑,拉着怒目横眉的永宁公主,两人从屏风后出来。

    ……

    回到后堂,房驸马问,“得手了?”

    班文志道,“我给他两副翅膀也飞不出大门去……但这事有些蹊跷了!怎么两个孩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下官可别招了麻烦。”

    房遗爱道,“班大人何出此言,要是有来头他早讲了,还等到这时!我看你做官做的胆子越来越小!有我在这里你怕什么?怎么着我这正四品还赶不上班大人的五品?”

    班文志暗道,“瞧瞧你的德性,堂堂一驸马,少卿,跑到休祥坊惹事,还跟我面前吹嘘!方才追人时,我明明看到有右藏署的人溜街,都没人上前。”

    李恽道,“班县令你看看你的治下,我当只有休祥坊乱了些,谁知这里更乱!可你是怎么管的。”

    李愔,“本王才听狗日的说封了大门,怎么人都跑了只捉住两个孩子。”

    班文志脸上挂不住,咬牙道,“王爷你放心,此事下官一定问个水落石出,必给几位一个圆满的交待。”

    房遗爱慢声慢语,“是给班县令自己个交待好不好……怎么说我也是一驸马,休闲个酺日,也给你班县令维持治安!”

    班文志厚着面、举杯让酒,“殿下和房驸马定下的妙计,让本官可以稳坐钓台,坐等那些从犯自投罗网——诸位看看,酒还未喝完,已经追过来了两个孩子了!”

    房遗爱道,“快些吃喝,我要看看班县令怎么给姓郭的上刑!”

    蒋王李恽放了杯,“不等了,本王这就随班县令升堂!”众人纷纷起身。

    ……

    午后,兴禄坊高府大门前,延州刺史高审行刚刚由延州抵京,下了马,仆人们上前接过缰绳,刺史先问,“本官夫人呢?”

    仆人答,“老爷,夫人入宫朝见皇后去了,皇后还不得赐宴?”

    高刺史嘀咕道,“可夫人早就说过,怀着身孕她是不会喝酒的,怎么不与宫里告个假。”

    正说着,东面街口便出现了一丛车驾,仆人手指着那里对高审行道,“老爷,你看那不是夫人回来了!老爷与夫人可真是心意相连,老爷刚一念叨夫人,夫人便出现了!”

    高审行听着很受用,挺了挺身子。

    车到近前,丫环从上头扶下刘青萍,高审行快步上前相迎,还没说话呢,看到车子后边原来还有人。

    刘青萍道,“是高阳公主送我回来的!”

    高阳公主二十四岁,先皇帝第十七女,庶出。在长安一向引领女子妆容、服饰和交游之潮流。

    刺史一眼看到公主脸上的半月妆,亮晶晶衬得肤色白嫩,眼若明星般流盼不住,他不觉心头一动,再多看了一眼。

    但他深知这不是个省事的主儿,心说夫人怎么与她还有牵扯了。

    公主此时骑着马,长安女界热衷的骑驭之风,高阳公主是不会落到后边的,两个侍女及身后的护卫们都骑着马。

    此时公主对高审行笑道,“刺史回京,那本主原来打算送你夫人回来、再入府说些悄悄话也就说不成了!”

    她假意对随从吩咐道,“那我们再回长乐坊府上。”

    刘青萍连忙挽留,“多谢公主相送,本来公主一出丹凤门即到家了,却送了我这样远。”

    公主笑道,“妹妹你这是客气了,本主可知道,你如今一定是高刺史最放心不下的,刺史不在京,本主总要送一送你。再说本主骑着马,这点路算什么。”

    高审行听出公主不想这就走,也客气地相邀。

    公主果然不再坚持,“那就恭敬不如从命。”她笑吟吟地看着高审行,这个人她一向不大熟,但名气早有耳闻,与房遗爱大不相同。

    一是人家的气质,一看便是主政一方的大员,往那站的像一棵松,一举一动异常的沉稳、压众。

    他可真不像房遗爱,房二有时像只剁了尾巴的猴儿、上蹿下蹦。有时在下属跟前又像戴了冠帽的猴儿,一举一动里透着猥琐和假势腥腥。

    二是人家的皮肤,虽然也黑,但那是日头底下晒的好不好,透着结实,而且底子是白的,不像房遗爱天生的黑熊样儿。

    公主又有些自卑了。

    今日高阳公主是真想入高府坐一坐,一来二去两家便熟了,以自己的身份也不算高攀,高审行相邀,她自然顺水推舟。

    但是,正当她下马的时候,从什么地方急匆匆跑来两个人,站到高府门前,恭敬地对着刺史行礼,“老爷,夫人,小人有礼。”

    高阳公主不认得他们,因为二人的装束与高府家丁不同,不知是哪里的。

    而高审行却不见怪,“哦”了一声,对他们道,“都见过高阳公主。”两人再对高阳公主行礼,高审行又对公主说,“这是永宁公主府的。”

    公主忍着不表示惊讶,高审行的原夫人崔氏,此时便在永宁坊公主府上。

    只听高刺史问道,“你们匆匆跑过来,可是公主有什么事?”

    一人回道,“老爷,公主只算是一方面——因为她与舍鸡一早上街去玩,此时已过了午,人却未回。”

    高审行喝斥道,“看看你们是怎么做事的!”

    来人面现惶恐,但似乎还有话,高审行再喝斥道,“还不快说,等本官问一句再说一句?”

    高阳公主再是一阵惊讶,心说自己到高府来便是来对了。

    谁都知道,永宁公主是金徽陛下所有孩子里唯一获封的,而高审行居然这样毫无情面地喝斥永宁公主府的来人,那不正好说明高府与大明宫、永宁坊的关系更硬气?

    再看看人家高审行、刘青萍所得的圣宠!岂不是什么都明明白白的?而公主自新皇登基后,大明宫才头一次进去。

    来人道,“老爷,非是小的不上心,公主出门时是带了五个人的,个个都不含糊此。时又不好跑去万年县求助官差代寻,夫人说,怕闹得满城风雨。”

    高审行半是真的,半是在高阳公主面前显摆,说道,“那么……本官便要去寻一寻她了!这孩子!”

    另一人道,“但这里还有件事,是小人自作了主张,来回禀老爷。”

    高审行道,“还有什么事没说?看你们说话吞吞吐吐,难道公主平时就不拿铁锥子扎你们?!”

    来人道,“西州牧场来了六个人送年货,在休祥坊碰到了郭大人,但他们回府了郭大人却未回府。听他们说,郭大人正被长安县的衙役们追捕。郭大人曾说,若他午时未归,便要公主去大明宫见陛下。但老爷你看……郭大人和公主都找不到,小人才来求老爷。”

    高审行道,“啰嗦!郭兄一定被捉到县里去了!”

    他匆匆再要过马来,牵住马缰对高阳公主说,“公主自去敝府稍坐,审行有些事要处置一下了。”

    但高阳公主却道,“刺史大人去了,怕是要吓到长安县,再说你方回来,要陪陪夫人的,不如本主前去,到县中问一问,若那个郭……”

    高审行说,“本官也不必瞒公主,那是西州大都护郭孝恪,高某与郭兄在西州相识,我们彼此相知相交,此时一定要去问问的。”

    高阳公主知道郭孝恪这个人,也有传言他并未死,今日从高审行口中便得了实底。看看人家高府结交的都是什么人物!

    金徽皇帝出自西州,与郭孝恪更要熟。一个大都护假死、在皇帝那里一点事都没有、也不被皇帝追究,那她更要去了。

    于是自作主张道,“那么本主随高大人同去,便更有把握,高刺史身在官场,必有不大方便之处,而本主则不同。”

    高审行一听也有道理,“那高某先谢过公主了。”

    高阳公主轻声笑道,“大人是高刺史,而本主是高阳,公主管公主的事,难道不应该?”

    当下刘青萍自回府中,而高审行带了两个家丁,高阳公主打发她的护卫们回长乐坊,她只带了两个侍女,与高刺史上马,一同往长安县来。

    ……

    长安县衙,郭孝恪和他那个跟班,被人在监房里关到午后,饭都没吃。

    此时衙役们再将二人押回大堂上,他一眼见到了甜甜和高舍鸡,郭孝恪掩不住惊讶的神色,问他们道,

    “你们怎么也来了!长安县里可曾为难你们么?他们若是敢,阿翁便无须对他们客气!”

    高舍鸡争着道,“阿翁放心,我们没有一点事。”郭孝恪见两个孩子也不像挨过打的样子,这才放了心。

    但班文志喝道,“郭大!事到如今还敢放肆,口出狂言!快招你的同伙是哪些,蒋王殿下可说过,你若再不招供,接下来便是大刑侍候!”

    甜甜不知阿翁的名安怎么变成了郭大,但县令的口气却是不能忍的,当时便瞪起眼来,“你敢动我阿翁一下,不怕我去回禀父……”

    但郭孝恪却不让她说出那个“皇”字来,暗中拉了一下甜甜,说道,“姑娘家家不要插话,自由阿翁来讲。”甜甜便不吱声了。

    郭大太度极好,一切的“罪过”全都认。

    甜甜虽然没有去大明宫报信,但初四便恢复早朝了,皇帝必然要听说这件事,到时候再说。

    反正不能充横,带着两个孩子吃了眼前亏。

    这么一来,房二公子的气就有点出不来了,心说你在休祥坊那个气势呢?此时怎么不再横气一些?

    他不让姓郭的和姓班的说话,威胁道,“郭大,你要知道此事的紧要,陛下赐酺第二日,休祥坊便让你们扰了个乱七八糟,知道后果么?如果招认了你的同伙,兴许罪责可小。”

    郭孝恪道,“知道知道,这件事陛下一定不会放过,当然要重处了!而县令大人这么快便捉到肇事者,陛下一定少不了对县令大人的赞赏。”

    房驸马道,“说了你的同伙,让班县令来个一网打尽,他到朝堂上去奏禀时也好看……不然便是你成心不让班县令好看!”

    班县令道,“来人,先打他几板!”

    衙役们如狼似虎,“哗楞楞”将刑具抖的直响,朝着郭孝恪扑过来。

    甜甜急了,挡在阿翁面前叫道,“我是公主,你们敢放肆个什么!”

    房遗爱哈哈大笑,点指着小姑娘,对另外三人道,“都听听,她说她也是公主,看来是真急了,说话也没个场合!”

    蒋王李恽也笑,“这孩子,果真不知道是当着谁在说这话,知道长安最横气的公主是哪个么?是高阳。看来这女娃娃也知道公主能吓住人。”

    房二公子摇着头,“高阳横气么?可那也是老子屋里的。”

    班文志也笑,然后不紧不慢地吩咐,“拉开这女娃,先打郭大三十板子。看看能不能再打出个公主来!”

    高舍鸡喊道,“县令大人,你未听说过公主,总该听说过我吧,你没在万年县听说过我的名字?我叫高舍鸡,我爹是牧监。”

    班文志连看都不看他,吩咐,“还是打管用,又冒出个牧监。给我打。”

    甜甜眼看着阿翁让人摁到地下,也不反抗,还安慰她道,“没事没事,阿翁让县令打几下,县令就更好向陛下交待了!”

    长安县的衙役也不是光说不练的,郭孝恪话还未完,第一板子便打下来,“叭”地一声,郭孝恪一咧嘴,有生以来头一次挨打。

    第二板子将落未落时,郭孝恪一眼看到了未经通报、便大步闯进来的延州刺史高审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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