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孙俩正说着话,太子妃朱芷洁从殿后出来,见是黎太君,盈盈地躬身道:“拜见姨祖母。”
    黎太君早有耳闻这位太子妃是倾城之姿,如今近身一见,心中不禁再叹,天底下竟然真有如此标致的美人。只是一想到她是朱玉潇的侄女,忍不住又要生出几分恨意,当下捺在心头,脸上淡淡回道:“果然是个美人。”
    李重延道:“你怎去了这样久,姨祖母说要与你说说话。”
    黎太君不等朱芷洁开口,先说道:“太子,你就先回宫吧,我难得来樟仁宫,让太子妃陪我去园子里逛一逛。”
    李重延心中一奇,问道:“姨祖母是不许我跟着么?”
    “我们女人家说些婆婆妈妈的梯己话,你跟着做什么?你父皇今日喝了不少酒,你好不容易回了帝都,不去常青殿伺候着,倒跟着我们这些婆娘们凑热闹?”黎太君一嗔怪,李重延无奈,只得朝朱芷洁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先走了。
    朱芷洁见李重延走远,复又赔礼道:“本该是我这个小辈先去太师府拜见姨祖母的,只是大婚后太子即刻去了泾州,未能寻得机会。失了礼数,还望姨祖母宽恕。”
    说完,又是微微颔首作礼,顶上满头的簪饰跟着环佩作响。
    黎太君的目光忽然被钉住了一般,她死死地看着朱芷洁的发髻,脸孔煞白,直过了好一会儿,才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会有此物?”
    朱芷洁似是不解,黎太君指了指她头上的凤钗,又问道:“你怎么会有这支凤钗?”
    三色宝环凤钗,自朱芷洁收入手中之日起,心中的疑惑便没有停过。她想问,又不能问,也无从问起。她得知今日温帝寿诞,黎太君也会道贺,寻思良久,生了一计。
    之前在未央宫见到的璟太后,她后来又去见过一次。璟太后将花圃中的草药教了她几样,其中便有方才席间众人所食的冷心莲。是璟太后告诉她,此草半药半茶,阴牟国人一尝便知。
    朱芷洁知道黎太君也精通草本药理,用了冷心莲,必然会使她心生疑窦,引她来与自己说话。
    方才席间她一直暗中看着黎太君的反应,吃到紫苏双叶炸响铃时,果然脸色有异,便知道她会过来。
    三色宝环凤钗的规制于己身份不合,早戴上了惹人眼目。于是宴罢之后她先去殿后重梳了妆容,才将暗地里备好的凤钗戴上。
    按她的设想,黎太君若见了凤钗忍不住出口询问,那说明此钗确实是璟太后之物,老妇人所说的话也就更真了几分。
    如今,黎太君果然问了。
    朱芷洁心中有了数,脸上故作不知,答道:“这是我在宫中无意间捡到的,因瞧着工艺精湛,十分不凡,便忍不住拿来戴了。”
    “你……你在哪里捡到的?”
    “一处荒废的宫殿墙角边,我初到苍梧,皇宫内苑的道路不太认识,也是误入了那里,便随意各处看了看,这才捡到的。”
    “是哪一处宫殿?”
    朱芷洁抬眼想了一会儿
    ,答道:“应该是叫未央宫,我瞧着殿上的牌匾还写着殿名。”
    黎太君身子一晃,几乎要站不稳。
    朱芷洁拔下凤钗,拿在手上,故意问道:“姨祖母觉得这钗有什么不妥么?”
    黎太君摇了摇头,眼中朦胧有泪:“这……这钗是我姐姐的旧物。姐姐生前最爱这支钗,几乎日日佩戴。可她去世后,这支钗遍寻不着。都说宝物是有灵性的,莫不是追随姐姐去了地下,所以我也没再去寻。未央宫正是姐姐的居殿,谁知道它竟然会被你捡到,真是缘分啊。”
    朱芷洁见她说得情真意切,毫无虚色,忍不住将凤钗递了过去又追问一句:“姨祖母再仔细看看,这凤钗果真是皇祖母的旧物?”
    黎太君接过凤钗,轻轻摩挲,使劲地点了点头:“绝不会有错,这就是姐姐的凤钗。”说着,又指了指凤翎处:“你看,这里的凤翎缺了一羽,这是姐姐有一次与我为了某事争吵,她出门时走得急,头上的凤钗撞到了殿门框上,才折了这一羽。如今想想,真是宛如昨日之事一般。”说着,老泪滚落下来。
    朱芷洁见她如此一说,再不疑心凤钗有假,便劝解道:“既然是皇祖母的旧物,不如就由姨祖母代为收藏吧,若能让姨祖母宽慰一二,那也不枉我遇见这宝物的缘分了。”
    黎太君睁大眼睛看着朱芷洁,殷切地问道:“你果真愿意将此物交给我?”
    朱芷洁微笑道:“我起初不识此物,如今知道是皇祖母所用之物。那必然是年长之人所用的规制,我年辈太小,是戴不得的,倒不如给姨祖母来得合适。”
    黎太君怔了怔,破涕为笑道:“也是,你这孩子的心思很是仔细。那老身就不与你客气,收下这凤钗了。说起来这凤钗上缀了不少祖母绿,与你年纪不大相符,回头我另选一柄精巧合宜的与你送来,更显你好颜色。”
    黎太君小心翼翼地凤钗收入袖中,复又瞧着朱芷洁,先前的嫌恶之心已是大减。
    她执起朱芷洁的手道:“我还有件事想要问你。”
    “姨祖母请讲。”
    “方才席间奉上的菜肴中,有一道紫苏双叶炸响铃。这双叶中一叶是紫苏,另一叶可是冷心莲?”
    朱芷洁料到她会问此事,答道:“果然瞒不过姨祖母,另一叶确实是冷心莲。”
    “你居然知道这冷心莲?这可是我阴牟国独有的草药。”
    朱芷洁笑了笑:“碧海国有一本古籍茶经,记载了天下各种茶叶,其中就有这冷心莲。我记得书中曾说,这冷心莲半草半药,可入膳也可作茶,所以识得。不过以前只是书上读过,来了苍梧才初次见到”。
    黎太君将信将疑,叹道:“竟然有这样的奇书?老身倒是想借阅看看。”
    “这本茶经由来已久已是孤本,藏于我母皇的来仪宫中,若姨祖母想要看,日后我差人禀明母皇,让她派人从碧海带过来便是。”朱芷洁早已备下了应对之辞,说得不动声色。她猜想黎太君不至于为了一叶冷心莲还特意跟她借阅这本根本
    就不存在的古籍。
    果然,黎太君摆了摆手道:“不必不必,老婆子终是孤陋寡闻,天下之大,这样的古籍也一定是有的,既然是孤本,想必珍贵之极,就不劳烦明皇陛下大费周章了。”
    黎太君话锋一转,又问道:“只是我还是有一点不明白,这冷心莲在帝都中并无栽培,你又是从何处取来这些新鲜的冷心莲叶的呢?”
    “哦,这也是巧合了。重延去了泾州后,我居宫中无事,有时便会四处闲逛,昭华殿与百藤青苑不远,我那日闲逛到苑外时,发现宫墙边上有一大片花草,其中有不少都是古籍上有记载的珍草,后来便进去转了转,意外地发现也有这冷心莲。”
    黎太君越发匪夷所思,问道:“你是说……你是在那未央宫前,你发现的这冷心莲?”
    “正是。”
    黎太君默然了。
    姐姐生前确实在殿前开了一大片的花圃,种植了不少阴牟国的草药。自己则在太师府中开了一片田地,若论起品种来可能还不如姐姐种得齐全。可自从姐姐死后,花圃再无人打理,任由其自生自灭,未央宫也成了空殿一座。有些花草若留了根存活至今,倒也并非没有可能。只是如何便这般有缘,又让这个太子妃给遇到了呢?
    黎太君心中有些狐疑,但怎么想都觉得这个远从碧海嫁过来的小姑娘,能和早已去世的姐姐有什么瓜葛。
    姐姐去世的时候,这丫头还没生呢。
    黎太君方才受了金钗,不愿又用恶意去揣摩朱芷洁的心思。听她这样解释,不由地暂且信了。
    她笑了笑道:“既然你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那改日便来太师府坐一坐,我那里也有个花草园子,重延小时候常来玩。下次你得闲了过来,我也好奉茶招待你,以谢今日赠钗之事。我那园子里多的是奇花异草,功效也颇多,你会喜欢的。”
    朱芷洁听李重延说起过这个花草园子,倒是真有兴趣,只是之前姨母朱玉潇告诫过她,不可与黎太君靠太近,当下有几分犹豫。
    黎太君见她脸上有难色,还道她是与自己不相熟有些拘谨,笑道:“我终日都是在府中的,你什么时候想来了,来便是了,不必在意那些繁文缛节。”
    朱芷洁顺从地应了一声,心生踌躇。
    太师府,去还是不去呢?
    黎太君见她神色依然犹豫,忽然明白了过来。
    她是在害怕。
    朱玉潇与自己势同水火多年,既然回了碧海,不会不将自己的厉害说于朱芷洁听。
    我阴牟黎氏的毒天下皆知,当年毒杀伊穆兰六万铁骑也不过十日。
    她必是在忌惮这个。
    想到这里,黎太君微微一笑,“孩子,你若想来就来,若是觉得我老婆子脸生说不上什么话,那与重延一道来也很好。”言下之意,有重延在侧,我也不能把你怎样。
    话已至此,再难推脱。
    朱芷洁盈盈一笑:“如此便依姨祖母之言,改日登门叨扰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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