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冬

    孟冬时节,大雪将山峰下的小路覆盖,山门处的奇异大石也堆满积雪,若隐若现的四个大字:之什风谷。

    雪花纷纷扬扬的从天上飘落下来,铺满谷中层层叠叠的屋檐,只露着些许角沿,远山处的山峦银装素裹,天地一片苍茫的素净。

    山静人静,心如止水,远山阁楼传来阵阵钟声,余音绕梁,不觉心神安静。

    谷中一处楼阁屋门前的台阶上立着位衣袂飘飘的男子,着了一身白色的素服长炮,头发用竹簪半束起,如墨的发丝垂在身后,骨节分明的手指捧着手炉,姿态闲雅,目光深远的望着那漫天大雪,仙风道骨般。

    忽而一片雪花在空中舞动着各种姿势,或飞翔,或盘旋,或直直地快速坠落,轻轻的落在了男子的眉宇之间,见的他脸,依旧宁静而淡远,超凡而孤高,温润如玉又云淡风轻,仙姿秀逸,孤冷出尘。

    “怎的总是说了也不听,还在这里受冷。”婉转柔和的声音里带着些许担忧的责备,随之一件雪貂斗篷附上了男子的肩,白绒绒的雪貂毛簇拥在颈边,衬的他更加高贵清雅。

    男子收了远眺的目光,回头浅笑道:“谷中的雪就数今年的最美。”声音温柔悠远富有磁性。

    “就算再美,也不能这般不顾念自己的身体。”女子伸手替男子拢了拢斗篷,不满道。

    她亦身着了件白色长袍,身后披着浅蓝色的貂毛斗篷,肌肤如脂,眉若青烟,万千青丝披落,仅仅用一条绿色发带系着,带着几分散漫,气质高雅出尘。

    “这番宁静平和的美景自然要多欣赏一番,日后怕是想看也看不了。”男子望着远山雪景,目色淡淡,心中感慨万千。

    “怎会看不到?若是想看,不管怎样都是能回来看的。”女子声音清悠,带着淡淡的哀愁。

    男子一手握着火炉,一手伸出,接住那纷扬的雪,雪花在温热的手心里化作无形,目光落在屋角处的一株腊梅上,被雪覆盖的花朵漏出星星点点的红,男子喃喃道:

    “雪似梅花,梅花似雪。

    似和不似都奇绝。

    恼人风味阿谁知?

    请君问取南楼月。

    记得去年,探梅时节。

    老来旧事无人说。

    为谁醉倒为谁醒?

    到今犹恨轻离别。

    身旁女子眸子变得更沉,半晌才轻轻道:“我真希望我们能一直像从前那般。”

    望向男子侧脸的眼里藏着说不出的绵绵情意。

    男子浅浅一笑,使得日月无光,“浅音,我活着是为了什么,你是知道的。”

    被唤作浅音的女子敛了那深情的目光,嘴角一抹苦笑,目光投向了山门口缓缓而来的人,淡淡道:“她来了。”

    男子淡淡的目光里突然有了些许一闪而过的光亮。

    谷门前,珍珠深一脚浅一脚的跟在元长老身后,时不时的左跑跑,右跳跳,然后捧起一把雪,温热的手心顿时变得冰冰凉凉,用力的朝天上一撒,雪花顿时纷纷扬扬而下,乐的她合不拢嘴。

    她是从西蛮大漠里的沙南部落来的,那里终日黄沙漫天,浑浊的分不清天与地,迷眼的风沙吹的她日日难受,随她一起前来的是部落的元长老。

    这是她第一次见雪,也是第一次知道除了黄沙之外还有这样的白色雪景,一路上都如那欢快的鸟儿一般,脸上的笑灿烂而张扬。

    元长老幽幽的望了她一眼,捋着自己花白的胡子问道:“珍珠,你很是喜欢雪呀。”

    珍珠提着裙摆,撅着嘴回看他,扬着脸欢快的答道:“喜欢,喜欢的不得了,这里可比沙南美上十倍,不,是美上百倍。”

    “这里冬天是雪花漫天,等到了春天便是繁花似锦,日后你都能见着。”元长老对她说道。

    珍珠突然停下了奔跑的脚步,回头认真的一字一句道:“日后?我们会在这里待很久吗?”

    元长老未回答她。

    远远的珍珠在漫天风雪里看到了那个人,他立在阁楼的屋檐下,白色的雪貂斗篷遮着身体和大部分面庞,面色浅淡,倒与着白雪相得映彰,多姿的身影让身旁明艳动人美人也失了光彩。

    珍珠不知道自己为何要用多姿来形容一个男子,却着实是觉得在这苍白的大雪里他好看极了。

    雪花掩饰中,显得孤高而清远。

    “珍珠,快去行礼问好。”元长老叮嘱道。

    珍珠乖巧的赶忙提起裙摆轻步小跑上前,雪落满头。

    跑到楼阁台阶下时,鞋和裙摆都湿了一大半,她突然想到还未问元长老该如何称呼此男子,可回头望时,却见元长老远远站在刚才的地方,寸步未动。

    距离不算太远,隔了几十步,大雪让她有些看不清模样,她焦急的冲元长老挥手,高声道:“元长老,你快过来呀。”

    可元长老却是依旧未动,只是对她说:“珍珠,日后你便留在这里,那位公子,便是你师父了。”

    师父?珍珠一脸茫然的望着元长老,临行前元长老只是说带她去故友的之什风谷拜访,为何现在却告诉她此人是她师父,珍珠心里隐隐觉得不妙。

    元长老未在多言,转身离去了。

    珍珠抬腿欲追,却被一流宽大的白袖挽进,撞到一个温暖而结实的怀抱里,瞬间有些冰凉的身体变得有了温度。

    她用力挣扎了一翻,未果,只得眼睁睁的望着元长老模糊的身影慢慢消失在漫天白雪里。

    沙南虽总是黄沙漫天,不及这里美,可那是她的家,那里有她熟悉的一切,怎么可能让她不要回去了,愈想愈觉得憋屈,索性张开嘴狠狠的在此人胳膊上咬了一口。

    男子未松手,眉心微皱,有些温怒道,“安分些。”

    男子很高,珍珠只到他的胸腔处,刚好能听见他的心跳声,一声一声的铿锵有力,她却心里空空的。

    一阵好闻的墨兰香迎着寒风扑面而来,顿时让她安心了下来,毫无征兆的消停了,也不知是为何,男子身上的墨兰香她觉得格外熟悉。

    随后男子见她不在闹腾,安分了许多,便放开了钳住的手臂,珍珠如获大释的退远了好几步。

    “怎么叫了珍珠这名……”男子低声的喃喃着,目光投到她身上,竟有些许温柔。

    珍珠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这话,索性什么也不说,只是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望着他。

    至于她为什么叫珍珠,她也不知是为什么,也许是爹娘取的,也许是因为她脸上的这朵珍珠梅。

    至于她脸上为什么会有一朵珍珠梅,这一点她倒是可以解释,元长老说那是她以前外出时,在沙漠里遇见狼群,被狼划伤了脸,为了挡住伤疤,所以才在脸上纹了一朵珍珠梅。

    可以前的事她全都不记得了,元长老说是因为那次狼群的袭击才导致她失忆的,元长老还时常对她说,过去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现在,可她却总是觉得过去对她很重要,每每回忆时,都头痛欲裂,日子久了也便不再想了。

    男子白皙修长的手拉过了珍珠的手,他的手指细长如竹节,轻轻的将火炉放到了珍珠手里,顿时一阵暖意袭来。

    “以后你便叫云梦。”

    “云梦?为什么?”珍珠扬着头好奇的问道。

    男子浅浅的笑了笑,“因为我叫云深,是你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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