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仲显的课并没有多有趣,但他却教了一种解读学问的方式。这对于学生来说就很重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看来王仲显很懂这个道理。

    唐宁的座位在靠窗的位子,从这个位子往外看,一眼就能看到船来船往的扬子江,春夏两季这里自然是最好的地方,但秋冬可就不好说了。

    王仲显正坐在最前面摇头晃脑的讲《论语》泰伯篇,正讲到:“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的时候,坐在唐宁身后的朱勔吸了吸鼻子,苦着脸小声道:“唐兄,能不能把窗户关上啊,兄弟我好冷啊。”

    唐宁嘿嘿一笑道:“你这么胖还怕冷,身上的肥膘不都是白长了?”

    坐在身前的王公子生气的回头说道:“闭嘴,不要交头接耳。把窗户关上,你不冷,别人冷!”

    唐宁点点头,一句话都没说就把窗户给关上了。

    朱勔愤愤的道:“为什么他叫你关你就关!”

    唐宁耸耸肩道:“谁叫你是我的好兄弟呢?他是外人,我得对他以礼相待。

    你是我的好兄弟,在你面前我只要展现最真实的自己就好了。”

    朱勔非常感动,从来都没人这么对待他,于是他激动的说道:“唐兄!如果你喜欢的话,就把窗户打开吧!小弟一点都不冷!”

    唐宁摇摇头道:“算了吧,都关上了,就别再打开了,省的王公子生气。

    而且他这个人啊,我可不想跟他过多的纠缠,你知道不,他连十三岁的小姑娘都下得去屌,这是个色中饿鬼啊。”

    朱勔羡慕的说道:“禽兽啊,也不知道是谁家的少爷,我爹安排给我的陪房丫鬟都是丑的让人想吐的。”

    两人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是能让王公子听到的程度。王公子听的一清二楚,气的满脸通红,浑身直哆嗦。

    唐宁嘿嘿一笑道:“跟你说,他不是别人,正是咱们书院……”

    “唐宁!”王仲显看到了跟朱勔交头接耳的唐宁,立刻愤怒的咆哮。

    众学生的目光一下子就放在了唐宁身上,对于这个翘了八天课终于来上学的家伙,有人好奇,也有人鄙视,但更多人还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

    何玉对唐宁既不好奇也不鄙夷,更不想看好戏。因为当那两个镖师的人头被装在盒子里送回来的时候,他正好看到了……

    满屋子里这么多人中,只有他知道唐宁那副和善的面孔下藏着一个怎样的恶魔。

    “你偷偷说什么话?你是不是觉得为师讲的有什么谬误之处?那你过来,你当着大家的面,给老夫指正一下,老夫有什么地方不对。”

    王仲显一看到唐宁满脸贱笑的模样就憋不住火,虽然这小子今天早上刚送了自己一辆两头驴拉的驴车让自己非常开心,但是他觉得唐宁就好似他的天敌,无论他做什么都无法让自己真正对他消除怒意。

    自己这是怎么了?王仲显自己也非常奇怪,他可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啊,而且思来想去,唐宁也没做什么对不起他,或是伤害他的事情啊?

    唐宁急忙摆手摇头道:“没有没有,学生对先生您讲述的学问一点质疑都没有。”

    “那你在说什么话?”

    唐宁苦着脸,自己刚刚说那些话,私下里说说就好,大庭广众之下往外说,未免也太不给人面子。更何况这位王公子还是人家竹柳先生的儿子,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于是唐宁很干脆的站起身道:“学生甘愿受罚。”

    王仲显气的七窍生烟,这小兔崽子可真浑呐,自己就想问问他说了啥,要是说的东西与自己讲的有关,饶了他也并非不可,但直接蹦出来一句甘愿受罚,这说的好像自己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一样。

    伸出一根手指头哆哆嗦嗦的指着唐宁道:“你……好!你!好啊你!给我出去!把书院的地扫了!”

    “是。”唐宁应了一声,就耷拉着头往外走。

    朱勔的拳头攥的紧紧的,忽然站起来大声道:“先生,弟子也跟他说话了,弟子甘愿与他一同受罚!”

    “你闭嘴!”唐宁和王仲显一齐对朱勔喝道。

    朱勔一脸懵逼,站在那不知所措。王仲显和唐宁尴尬的对视了一眼,王仲显咳嗽了一声对朱勔说道:“你坐下吧!”

    然后唐宁继续往外走,出了门,就听见里面再次传来王仲显的声音。

    书院不算很大,但把整个书院扫干净对一个人来说也是一项堪称惨烈的工程。扫地这种事情又偷不了懒,唐宁便抱着膀子想了一会儿,想出了一个比较轻松的办法后,这才跑去找门房要扫帚……

    王仲显讲完课出来的时候,唐宁已经把自己扫出来的脏东西聚成一个小堆了,正让门房帮着收拾起来呢。

    都是些被风刮进来的落叶,装进簸箕之后,在门外挖个土坑埋上,说不定还能长出柳树来——这是上了年纪的门房童真的想法,唐宁很是赞成。

    “怎么这么快?”王仲显有些惊讶的自言自语。

    朱勔蹭蹭的跑了出来,对唐宁说道:“唐兄!小弟来帮你了!”

    唐宁无奈的抬起头瞅着朱勔道:“你把脚抬起来,我好不容易扫到一起的,你一脚踩上去了,你是来帮忙的吗?”

    朱勔闻言便老脸一红,收回脚,帮着唐宁把落叶收集到簸箕里。

    其他的学生向王仲显告辞之后,就离开了书院。有离家远的,选择住在书院的,就回去精舍住下了。

    本来大多数的书院可不管吃住,但王仲显强烈要求之下,资助他的润州当地财主们也只好退让一步,划出一片地来给他建造学生住宿的精舍。

    不过这住可不是白住,学问不过关的,给再多学费也不会让学生住在精舍里的。

    打扫完了院子,唐宁和朱勔也都告辞了,这就是今天的课业结束了。书院里面除了几个杂役和门房之外,就只剩下王仲显和他儿子了。

    爷俩一前一后出了书院,却没上自家的马车,而是跳上了唐宁送的驴车。

    王公子惊讶道:“爹爹,您这是从哪儿弄来的驴车啊?”

    王仲显哼了一声道:“那个臭小子,八天没来上课难道就不要收点利息么?把老夫气的茶饭不思,知道投其所好,送老夫一辆驴车,还算是识相。”

    王公子捂着嘴笑道:“是啊,听说爹爹小时候骑马摔了一跤,从此就再也不骑马,而是骑驴了。”

    王仲显不羞不恼,反而呵呵一笑道:“为父就是贪生怕死,舍不得死,尤其是有了你们娘俩之后,为父就更舍不得死了。

    驴好啊,驴安全。哪怕是犯了倔脾气停在原地不动,也比从马上摔下来要强。”

    王公子上前轻轻拍着一头驴的脖子笑道:“孩儿也觉得驴比马漂亮。”

    王仲显嘿然一笑,然后鬼鬼祟祟的说道:“快上车,诗儿,听说你娘今晚要亲自下厨,咱们俩先去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再回去……”

    ………………

    唐宁回家之后发现周怀竟然没走,坐在前厅跟牛婶两人谈笑风生。一问正在看蚂蚁搬家的李子,才知道周怀今天一天都没离开。

    见唐宁回来,周怀便问情况如何,唐宁就一五一十的把今天发生的事情说了一遍。包括跟朱勔说的那些话,唐宁也原封不动的复述了一遍。

    周怀听着听着就打断了唐宁,瞪大眼睛问道:“你是说,那是王仲显的儿子?”

    唐宁点头道:“对啊,简直就是禽兽啊,对一个十三岁的小女孩,他怎么下得去手哟……”

    周怀忽然间哈哈大笑,笑的唐宁一阵莫名其妙,他抹了把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挥挥手打发唐宁道:“让老吴带你去我家,再找你师母把我书桌上被压在下面的第二本书拿出来,然后你去竹柳先生家里替我把书还了。”

    唐宁咬着嘴唇道:“您干吗不自己去?徒儿早上饭都没吃饿到现在……”

    “嘿嘿,没吃饭才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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