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理会这个女人了,她没有资格这么瞧不起自己。

    唐宁鄙夷的看着王诗道:“我去教算学,你知道九九乘法表怎么背吗?”

    王诗很乖巧的摇头说我不知道,难道你知道?

    唐宁心说一个九九乘法表还不是信手拈来,清了清嗓子就从一一得一背到了九九八十一。

    随后说了句我去教算学,就鼻孔朝天的等王诗佩服自己,王诗却眨着眼睛有些不理解的说道:“我一个女孩子学这些东西干嘛啊?”

    “……”

    饺子好了,装在盘子里面,王诗帮忙端了上去。

    那边周怀指着一人端着一盘饺子匆匆过来的王诗和唐宁哈哈大笑道:“这一对小儿女,真是郎才女貌啊。”

    王仲显骂道:“他有个屁的才!告诉你啊,姓周的,你莫要打我家闺女的主意,否则甭管你我多少年的交情,老夫一样跟你翻脸!”

    周怀耸耸肩道:“现在可不是老夫打诗儿的主意,打她主意的另有人在。维思,你莫要要生老夫的气嘛。”

    张贺也抚须笑道:“老夫倒是觉得,小儿女的事情,就由着小儿女去吧。不是有句话叫做,强扭的瓜不甜么?”

    “瓜是瓜,人是人,这能一样么?”王仲显固执己见。

    周怀和张贺也不多说,只是笑呵呵的看着王仲显不说话。俩人都知道王仲显他是怎么讨到曹氏当老婆的,所以对这个人的话很是怀疑。

    两盘热气腾腾的饺子被摆上了桌面,王仲显挑着眉毛道:“冬至不吃汤圆,吃饺子?”

    这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了,王仲显生在汴梁,地地道道的河南人。那边到了冬至,还有一句顺口溜叫‘冬至不端饺子碗,冻掉耳朵没人管’,他说这话就属于存心找事儿了。

    周怀不乐意了,说道:“吃饺子怎么了?老夫在汴梁城里面,不还是年年吃饺子?回了这边,年年吃汤圆,反倒吃的怀念起饺子了。

    再说,汤圆和饺子,都是粮食,维思你还想糟蹋粮食不成?”

    张贺也清了清嗓子在一旁打趣道:“作为润州百姓的父母官,维思你若是不吃这饺子,就是浪费我润州百姓辛辛苦苦耕种的粮食。

    本知州,可是要为民伸冤呐!”

    王仲显翻了个白眼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个饺子,我吃还不成么?”

    刘依儿端了醋过来,又找了几头蒜剥好之后就走了。女眷自有女眷吃饭的地方,唐宁这一桌,算上他也就四个人。

    年纪最小,自然就要负责照顾其他三个年纪大的。其中有两个能自理的,另一个生活不能自理,就很麻烦了。

    王仲显一会儿嚷嚷酒空了,一会儿又说

    饺子的汁水溢出来,落在自己胡子上了。唐宁只好帮着他续杯,又帮着他擦下巴。

    张贺举起杯子,和周怀互敬一杯,笑道:“唐家的酒是好酒,只是后劲太足。上次这小子送了老夫一坛,老夫当即便邀他共饮。

    谁知一壶酒下去,就已经醉的是不省人事了。由此,贺方知美酒虽好,亦要适度。”

    周怀也点了点头,把玩着手里空空如也的杯子,意味深长的说道:“可这美酒,总是藏不住。落在手里,便想将其充一回豪气,将其一口喝干。

    况且,是美酒,总有酒香。是酒香,亦能醉人。张知州一番好意,怀心受之。”

    张贺看着帮王仲显擦下巴的唐宁,叹了口气道:“既如此,便将这美酒,送去最需要美酒的地方吧!”

    周怀抿嘴一笑道:“正有此意。”

    随后便是张贺拎起酒壶,给周怀和自己又倒了一杯。这才双手捧着酒杯,冲周怀道:“每每想起辞官后的生活,贺总想着寻一处僻静的地方,过安静的生活,了此残生。

    反观周兄,即便是辞官回乡隐居,亦能心系天下,心系百姓。这份情操,令贺自叹不如。

    我大宋如周兄这般心怀天下之人,实在不多。这一杯,敬周兄!”

    那边王仲显也不跟唐宁胡闹了,他或多或少,也得知了一些有关周怀的消息。听张贺这么说,也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周怀也笑着举起杯子道:“老夫如今四十又八,再过两年,便到了知天命之年。

    四十多年来,老夫走过很多地方,也见过不少的事情。当年涑水先生与荆公斗的不可开交之时,那时老夫才刚刚登入朝堂。

    在此之前,老夫便亲眼见证了各地百姓的生活。在那时,老夫发现,无论是涑水先生,还是荆公,都似乎忘记了一件事情。

    那便是百姓,究竟是如何生活的。

    他们都觉得自己的办法行得通,用他们这些年身居高位,从书中,或是从少部分的百姓口中,得到的知识,做出自己所谓的结论,并将其普及到天下。

    老夫觉得这样做并无厚非,只是荆公太急,他恨不得变法之举一朝可成。今日变法,明日便天下太平,后日我朝的疆域便可不再受到侵犯。

    故此,荆公变法,遭殃的不只是那些地主老财,有些地方的百姓,也同样跟着遭殃。

    那时老夫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会参与到其中。老夫没有与荆公掰手腕的能力,又耻于与旧党中那些伪君子为伍。

    故此,老夫也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浑浑噩噩度日。

    转眼间已经到了今天,慨时间之匆匆,老夫年少之时,并不知利用。如今到了这个年纪,觉得自己未

    完成之事太多,来日也无长,便只能有一把力,就出一把力。

    待到老夫没有力气的那一天……”

    周怀说着,目光宠溺的看着唐宁道:“就叫这小子,继续替老夫为这个天下出力!”

    唐宁抿着嘴,鼻子有些发酸。古人都太蠢了,人为了自己活着已经不容易了,这些蠢货却一个个为了天下,为了家国前赴后继,死而无憾。

    可就是因为这些愚蠢的人,华夏文明才经历了五千年的漫长时光,至今仍在熠熠生辉。

    这些蠢货有的名垂千古,有的默默无闻。或许周怀也存在于后世史书上的某个不知名角落,亦或他根本就没有登上过史书,但他的话,无疑戳中了唐宁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一个民族,一个文明的传承,或许就是在这些‘蠢货’的守护之下,从一株娇柔易碎的嫩芽,成长为参天大树。

    唐宁喜欢这些蠢货,因为聪明人都跑到安逸的地方去冷眼旁观了。

    他来自嫩芽已经成长为参天大树的时代,他是这些人行为的最直接受益者。对于周怀这样的人,他发自内心的敬重。

    跪在地上,唐宁将头紧紧贴着地面,沉声正色道:“弟子遵命。”

    或许第二天唐宁醒来就会觉得自己做了一件愚不可及的事情然后逼迫自己忘掉,但至少此时此刻,他这句话说的无比诚恳。

    王仲显看了眼唐宁,缓缓的摇了摇头。他觉得唐宁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对自己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他绝对不可能放过。

    至于如周怀现在所做的事情,对自己有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打死他他都不会去做。

    不对,如果真拿刀子架在他脖子上他估计还是会去的,谁叫他还是个贪生怕死的臭小子呢?

    想到这,王仲显就重重的叹了口气。南山盗的事情真是这小子鼓捣出来的?越是跟他接触,就越不相信这种置自身于度外的事情会是唐宁干出来的。

    1091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的时候来的要早一些。夜色朦胧,一弯新月挂在九天之上,散发出柔和的光芒。

    天空中缓缓落下一片一片的雪花,落在今年没结出几颗果子的梨树上,落在了庭院干净整洁的地面上。

    周怀,王仲显和张贺三人齐齐走到屋檐下,仰头看着天上飘落的雪花。

    唐宁闷头在后面煮酒,因为王仲显说这样才有韵味。

    “任重载盛兮,陷滞而不济。怀瑾握瑜兮,穷不知所示。”张贺用一种极具美感的韵调吟诵出这句话,唐宁觉得新奇,便抬头望去。

    只见周怀背着手,张贺与王仲显皆是对周怀躬身施礼。

    怀瑾握瑜,大概就是说周怀这样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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