滁州的府衙比起润州和秀州的府衙就小了很多,因为滁州城本身就很小。这地方四面皆山,本来在山沟沟里面不该建城,但偏偏这里又连通四面八方,是个交通要地。

    所以这样一座山中之城的规模,比起润州那样的沿江城市就小了不少,府衙的规模亦然。

    周怀与唐宁两人前往府衙,主要是怕韩知州突然问起齐家姐弟俩是干嘛的。到时候在府衙里面一说,保不齐韩知州就要当场开庭。

    用师父的话来说就是,这个人在他的下属面前是绝对的铁面无私,私底下倒还算是比较随和。

    所以跟他之间要是有什么问题,最好在私底下解决,摆到台前来,这人不太会愿意给面子。

    ………………

    滁州最近最大的事情就是润州的镇江军与杭州的建康军押送粮草要路过滁州,并且还要在这里与淮南东路的七支厢军中抽调出来的五千兵马汇合。

    除此之外就没什么其他的事情,韩知州和滁州通判两人就在府衙里面一边喝茶,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突然跑进来一个衙役说有人要拜见自己的时候,韩知州很惊讶。他自打来了滁州之后,用的都是很强硬的手段,弄得自己并不是很找人喜欢。

    左思右想,也想不出来是谁要来拜访他。

    通判笑着说道:“不会是驻扎在城外三里处的鄜延路转运使吧?”

    韩知州摇摇头道:“应该不能,据说他们不会停留太长时间,与淮东七军汇合之后便会立刻出发前去环州。

    来找我?有点说不通。”

    通判便又说道:“反正咱们这是在府衙,知州大人见上那人一面,不就知道了?”

    “说的也是。”韩知州点了点头,便吩咐衙役将人带上来。

    自己整了整头冠,又抚了抚衣肩,坐直身体看向公堂大门。

    来者一老一少,老的也不算太老,双鬓微微发白,头发很随意的扎成一个发髻,用布条系在头顶。

    唇上两撇八字胡,颚下一绺山羊胡,高视阔步,双目有神。虽然身上只穿着一身朴素的长袍,但一眼看过去,便知道此非常人。

    少的似乎还未及冠,脑袋后面梳着一个简单的高马尾,一走路,那马尾辫就跟着晃啊晃的,让这少年去了几分世俗意,多了几分空灵气。

    唇上颚下皆无须,穿着一身灰色的大袖宽袍,手中还握着一把折扇。长相俊秀,不似男子。但走起路来伸颈躬背,一双眼睛又贼眉鼠眼的四处打量,只让人觉得不像个好人。

    韩知州看那小的倒没什么感想,但看到那老的时,越看越是眼熟。

    眉头拧的紧紧的,直打量那人。

    这一老一少自然就是周怀跟唐宁师徒俩。

    唐宁见韩知州不说话,便偷偷对师父说道:“师父啊,您说他看了您这张脸就能想起您,现在好像是出了点问题啊……”

    “莫慌。”周怀笑眯眯的:“稳的很。”

    “……”

    就在唐宁觉得师父是虚张声势的时候,忽然听见韩知州对周怀说道:“我们好像在哪见过,你记得吗?”

    “好想那是一个秋天,夕阳西下。

    你狠的让我不敢跟你说话。

    你经过我时风起浮动我的发。”

    “……”好好的怎么还唱起来了,唐宁正纳闷呢,就见到韩知州激动的从公案后面走了出来,一路来到周怀面前,抓着周怀的手说道:“瑾瑜兄!

    延州一别已是十余年未见,想不到竟然在这里见到你了。

    听说你后来去京中做了官,本想着听到你拜相的好消息,没想到却听人说你辞官回乡了。

    瑾瑜兄啊,你是如何寻到这里的?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周怀也是满脸感慨,反握住韩知州的手,用力的晃了晃说道:“朝堂上的糟心事,咱们就先不说了,以后找个机会,我在与你细说。

    今天是有差事在身,顺便过来看看你,跟你好好的叙叙旧。”

    韩知州喜道:“那好,且待我换一身衣服,咱们就回我家,让内人给瑾瑜兄你做几道家常小菜,咱们两个多年未见的好朋友,一边喝酒,一边吃菜,一边叙旧!”

    说完,也不待周怀解释,转头就往公堂后面跑。

    跑了一半,对欲言又止的通判沉声道:“高通判,本官今日有些私事要处理,这就先走了,你没意见吧?”

    通判吞了口唾沫,使劲摇头道:“没有没有,知州大人您走好哈。”

    唐宁小声对师父道:“看来这人还是颇有几分手腕的,身为知州能把通判吃死,就是很了不得的一件事了。

    张知州心眼那么多的一个人,都没把冯通判吃死,很多事情还要被冯通判卡着。光这一点,咱们润州的知州就不如这滁州的知州啊。”

    周怀呵呵一笑道:“他韩慎把人尽皆知的小心眼种谔指着鼻子骂了一通还能活蹦乱跳的跑来滁州当知州,你说他有没有本事?”

    唐宁一挑大拇指道:“有本事,这可太有本事了。”

    种谔的事情沈括就跟他说过一次,当初徐禧与沈括准备修建永乐城,在选址的问题上与种谔发生了分歧,这件事情便被种谔记在了心上。

    后来徐禧去建永乐城,建成之后就被西夏的三十万大军给团团围住了。

    当时也得亏沈括势利眼,他觉得徐禧这人不咋地,有些刚愎自用,不听劝,喜欢一意孤行,早晚要出事,所以他就找了个由头跑了。

    夏军攻打永乐城的时候他就没在里头。

    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唐宁至今对沈括那副既庆幸又后怕的表情感到记忆犹新。

    三十万夏军打一万宋军,这一万宋军依托永乐城坚守数十日,最终还是因为城中无水无粮,又天降大雨,把刚刚修筑好的城墙给泡软了,夏军这才攻下了永乐城。

    种谔的小心眼在这件事情上得到了完美的体现,从夏军发兵那一刻,直到徐禧战死,直到一万宋军十不存一,他身为鄜延路兵马都总管,手下的士兵一

    步都没挪。

    他就眼睁睁的看着永乐城友军被围,估计种谔得知徐禧战死的时候,他还会叉着腰仰天大笑三声不止。

    由此可见韩知州这个人实在是本领高强,指着种谔的鼻子骂了他一顿之后还能来滁州当知州,最重要的是此人还没缺胳膊少腿,家庭听上去也很是幸福美满。

    这是一个不能得罪的人。唐宁心中暗自给这人打上了一个标签,下定决心,等一会儿打死自己也不第一个说齐复的事情。

    韩知州换好衣服出来了,一出来就拉着周怀的衣袖急切的想要带他走。

    看得出来,他很开心,也很激动,很兴奋。这让唐宁心中又产生了几分好奇,师父以前究竟跟这个狠人韩知州是什么关系?

    唐宁出门的时候绊倒了门槛,虽然没摔倒在地,但哎呀一声还是被韩知州听了去。

    这时候他才想起周怀身边还有个小跟班,笑眯眯的看了眼唐宁然后就对周怀说道:“对了,这位小友是谁?瑾瑜兄还未跟我介绍呢。看你把他带在身边,莫不是令孙?

    都长这么大了啊?瑾瑜兄还真是处处都让人羡慕啊!”

    周怀连连摆手道:“这可不是我孙子,我孙子今年才刚刚六岁。

    这是我徒弟,唐宁。本是山野贤人之徒,可惜那位贤人走的太早,这小子当时也就才十六岁,把家里的存粮都吃完了之后,没办法就跑出来了。

    后来又经历了一些事情,与老夫相遇,老夫瞧这小子颇有眼缘,便收了他做徒弟。”

    韩知州上下打量了唐宁一遍讶然道:“你小子看来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啊,能被瑾瑜兄看上的后生,你还是老夫知道的头一个。”

    唐宁赶紧躬身施礼道:“知州大人过奖了,都是前后两位师父教的好,晚辈是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自然显得高一些。”

    “哈哈哈!”韩知州捧腹大笑:“老夫现在没看出这小子别的本事来,这个拍马屁的功夫,却是看出来了。

    哈哈,瑾瑜兄,你为人刚正却收了这么个徒弟,还真是件有趣的事,这应当喝一杯。”

    周怀笑道:“喝酒就算了,等一下老夫还要到城外去领兵呢。”

    韩知州惊讶的道:“你还真是新上任的鄜延路转运使?”

    周怀奇怪的道:“你为什么要说还真是?难道说勉思你早有预料?”

    韩慎摆摆手笑道:“不是我早有预料,是那通判在衙役进来通禀之时就随口说了一句,会不会是城外的转运使前来拜访。

    我本以为你们行程匆忙,等一会儿与淮东七军会合之后就要继续前进,直奔延州,没想到你还有闲工夫来专程看我。

    好吧,酒咱们就不喝了,但饭一定得吃。

    也算是认认门,下次来了,也好找一些不是?”

    周怀和唐宁对视一眼,两人相视苦笑。

    韩慎这么热情,一会儿还真不知道怎么开口。

    这就好比别人把心窝子掏出来给你,你却在上面插了一刀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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