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嬴泽和净禹来到太祖面前,只看到八师兄也侍立在一旁。

    “今日,你们便一同进入明镜台中接受考验,切忌不论遇到什么事,都要谨守本心。”

    太祖端坐在高台上,传来的声音空灵而缥缈。

    “是,弟子谨记师尊教诲!”

    嬴泽虽不是太祖名义上的弟子,但其实已有师徒之实,是以他也跟着净禹唤太祖为师尊,自称为弟子。

    “好了,明镜台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不用太过担忧,进去之后好好体验就是。”

    一旁的八师兄笑容可掬,只是净禹怎么都觉得这股笑容背后含有深意。

    “好了,小八,打开明镜台,让小九和殿下进去吧。”

    “是!”

    八师兄拿出一个符节,对着虚空念叨了几句,净禹竟看到虚空之中突然呈现出一道门户,那门户后面,似乎有着一个深邃而神秘的世界。

    “进去吧!”

    八师兄手一挥,净禹和嬴泽便不由自主地飞入了明镜台中。

    甫一进入那门户之内,净禹只觉得一股刺目的光华直扑而来,他下意识一闭眼,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哥哥!哥哥快醒醒!陪嫣儿出去玩儿啊!”

    一片黑暗当中,净禹好像听到有一道稚嫩的童音在唤他,既是陌生,却又熟悉。

    他努力睁开眼,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正趴在他的床头冲他挥手。

    一股记忆从脑海中涌来,他叫净禹,是大黎国丞相之子,眼前这个亲切喊他哥哥的丫头,正是他的亲妹妹,嫣儿。

    “哥哥,你醒了!陪嫣儿出去放风筝吧!外面天气可好了!”

    净禹坐起身,迟疑地摸了摸嫣儿的脑袋,一种血脉相连的感觉油然而生。

    “好啊,哥哥这就陪你去。”

    净禹不自觉地露出宠溺的笑意,一口应承下来。

    “那好哦,不过嫣儿要和哥哥拉勾勾,不然待会儿九皇子殿下差人来支会一声儿,你又跑到宫里去了!”

    小丫头开始挺开心的,转而像是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圆乎乎的小手要和净禹拉勾。

    “九皇子?”净禹一愣,心头陡然浮现出那个人的身影,那样飘然出尘,空明清灵。

    丞相是九皇子的授业恩师,他从小便陪侍在九皇子左右,和九皇子之间关系甚好。

    在嫣儿心目中,自己在哥哥无论眼里还是心底都是决计比不上九皇子的,每次明明答应得好好的,说要陪她玩,结果九皇子派人来喊一声,哥哥就屁颠屁颠跑进宫里头了。

    “呃,好吧,拉勾就拉勾。”

    “好耶!”

    和嫣儿拉过勾,小丫头便拉着他去放风筝,此时正是草长鸢飞的好春光,整个世界都沐浴着最妩媚的阳光。

    “哥哥!快来呀!”

    嫣儿跑在最前面,边放风筝边同净禹挥手。

    “慢点儿跑!别摔了!”

    净禹看着明媚活泼的嫣儿,站在后头不紧不慢地追着她跑。

    “少爷!”

    听到有人喊,净禹停下脚步,看到自己的贴身小厮跑了过来。

    “少爷,九皇子邀你去西山狩猎!”

    “狩猎?”

    净禹还没来得及答话,嫣儿却已经跑了回来,可怜兮兮地拉着净禹的手,声音糯糯地说道:“哥哥,你答应了嫣儿不进宫去的!”

    “嫣儿,哥哥不是进宫去啊,是去西山!”

    净禹脸一红,这样和自己的妹妹玩文字游戏真的好吗?

    “啊?”

    嫣儿毕竟年幼,虽然觉得哪儿不对劲,但却找不出理由反对,只好气鼓鼓地答应哥哥去赴九皇子的邀约。

    “既然是去狩猎,你就去把我的‘裂石弓’取来吧。”

    对着小厮吩咐一声,净禹又蹲下来摸了摸嫣儿的头,安慰她道:“哥哥今晚陪你去放河灯好不好?”

    “嫣儿才不信呢!要是九皇子又留你过夜呢!”

    嫣儿别过头,打定主意不再理会净禹。

    净禹悻悻地笑了笑,拍了拍嫣儿的脑袋,柔声说道:“今晚哥哥肯定会回来陪嫣儿,好吗?”

    “先回来再说吧!”

    花了一会儿安抚嫣儿,净禹策马来到了西山。

    这西山其实是皇室圈禁的一块儿地,其内放养着一些兽类,以供王公贵族打猎之用。

    大黎以武立国,民风彪悍,成年的贵族子弟一般都通晓骑射之术,尤其是皇室子弟,更是打小就注重培养这方面的能力,一年上头,除了大操大办的秋猎之外,平日里也多有个体狩猎的行为。

    净禹来时,嬴泽一袭月白色长衫立于马背,那般英姿有如悬崖之上迎风斗霜的一株青莲,傲世而独立。

    就这样一张脸啊,从小看到大,还好似一辈子都看不够。

    “出来打猎为何穿得如此随意?也不怕受伤么?好歹也换上戎装啊!”

    净禹策马上前,嗔怪道。

    “这不是唤你来了么?你在我身旁,必然不会让我有损不是?”

    嬴泽那双眼睛,只有在对着净禹之时才有一种直达人心的笑意,好像冬日的晨曦,清冷而又珍奇。

    净禹摇了摇头,从小厮手上接过裂石弓,搭上一箭,对着远处奔走的獐子射去。

    “咻――”

    那头獐子一下就被射中,登时没了气息。

    “好!你的箭术似乎又有所进益!”

    嬴泽击掌称赞,微微颔首,示意身边的侍从去捡回猎物。

    “既是出来狩猎,何必让人跟着?这样岂不是少了许多乐趣?”

    净禹看了嬴泽身边的侍从一眼,莫名觉得他们有些碍事儿。

    嬴泽笑着点点头,挥手示意他们退下,“不必跟着了。”

    他们相视一眼,一同策马往西山深处奔驰而去。

    “禹!你看,那边的风景甚好,我们去看看如何?”

    嬴泽和净禹在空荡荡的山间策马,微风拂过,两人衣衫猎猎,浑然不似人间该有的潋滟。

    “泽,我的马儿终究不如你的皇室宝驹,不如你我共一匹马可好?”

    说罢,净禹也不管嬴泽做何回应,一下便飞身到嬴泽的马背上,从后面一把拥住了这位身份尊贵的九皇子。

    嬴泽耳垂微红,却也没做出什么反抗动作。

    净禹的父亲,也就是当朝的丞相,曾经是嬴泽的太傅,净禹打小就同嬴泽一块儿学习,因着嬴泽是皇子,所以但凡嬴泽犯错,受罚的总是净禹,有一次嬴泽觉得颇为内疚,所以主动提出替净禹上药,打那以后,两人关系就密切起来,经年相伴,两人或许已情愫暗生。

    这春光正好,万物生长,所谓“斧斤以时入山林”,两人哪里是想着要狩猎,分明是寻个由头踏青赏春。

    “禹,父皇说要把国舅家的那个丫头指婚给你。”

    嬴泽依偎在净禹胸头,冷不防丢出这样一句话。

    “嗯?”净禹感到不可思议,一脸无辜地看向怀中人。

    “听说国舅的女儿出落得清丽无匹,一举一动都端然生华,你可真是有福气。”

    听得嬴泽略带酸意的话,净禹哪里还敢不用心应对。

    “喂,你别多想啊,我绝对不会娶那个人的!”

    “君王赐,不敢辞,你如何能够抗拒啊?”

    “我,那个,那个国舅爷不是野心勃勃么?他肯定不愿意把女儿嫁与我的。”

    “是啊,国舅势大,已经有不少重臣指责他心怀不臣了。”

    听到净禹的话,嬴泽的俊脸上泛起一抹忧色。

    “别想这么多,国舅难道还敢造反不成?”

    看到嬴泽蹙眉,净禹不免出言安慰。

    “可是,可是今日一早,国舅居然调遣了不少兵马进京,都没有禀告父皇。”

    黎皇病重,朝政由皇后把持多年,国舅此时调动兵马,甚至直接让其进入京都,这架势怎么看都有逼宫之嫌。

    “好了,泽,还是说说你迎娶王妃的事吧,听说来年你就要开府建牙,封亲王了。”

    “呃――”

    嬴泽不期被净禹反将一军,不觉露出娇嗔神色,轻轻捶了净禹一拳,“你就知道转移话题。”

    “这可不是转移话题,我还没听我爹说起我的婚事,倒是你明年封王的消息已经得到皇上首肯,按照规矩,封王之前是必得大婚的!”

    净禹一把抓住嬴泽的手,话里不由得带上了缕缕凄惶。

    “禹――”

    嬴泽抬眸和净禹对视,彼此都看到了一股坚定。

    “好了,不说这些了,那儿迎春花开得极好,我们去看看!”

    和嬴泽用眼神温存一番,净禹揉了揉他的脑袋,指了指远处娇嫩的花儿,策马带他走上前去。

    两人在山中晃悠了一整天,连午饭都没用,只想着就这样慵懒的彼此依偎着,直至天荒地老。

    日下黄昏,夕阳西沉,两人才依依不舍地分离。

    净禹傻笑着带着小厮走进京都,只觉得京都不如往常时候热闹,换在平日里,若是这样的好天气,长街之上应该人影憧憧,摩肩擦踵才是。

    又走了一段距离,净禹感觉空气中似乎弥散着淡淡的血腥味儿,顿时心头一紧。

    “快!快随我回府!”

    净禹对着身后是小厮招呼一声,也顾不得别的,放下手里牵着的马,撒足往丞相府狂奔而去。

    离丞相府越近,空气里那种血腥味儿就越发粘稠,净禹只觉得生命里有某种东西在渐渐被抽离。

    还没进入府邸,丞相府的惨状便映入净禹眼底,只见仆人们七零八散地倒在地上,殷红的血液几近干涸却又还依旧在流淌,那种暗沉沉的血色让他足底发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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