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黄昏时分,王渡之前脚刚刚踏进皇帝的成阳宫,后脚二夫人就跟着他一起进了宫。不过她去的是后宫内院,直奔着安贵妃的寝宫去了。

    长安殿里,贵妃刚刚用过晚膳,闭着眼半躺在软榻上,一旁的侍女都小心的伺候着,给她捶着腿轻揉着头上的穴位。

    侍女琉璃在一旁,轻声报告了近日的情况。

    “嗯?”安贵妃鼻腔里哼出了一个声音,复又睁开眼笑弯了眼道,“萧提蕴喝毒酒死了?正好了,省去我不少麻烦事。”

    她舒服的换了个姿势,心里舒坦了,头好像也没那么疼了。

    就在此时,有人从门外进来禀告,“娘娘,二夫人来了,说是有急事跟您说。”

    “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这么这个时候来了?”安贵妃心里一阵的反感,一脸厌恶的道,“请她进来吧。”

    便见二夫人进得殿里的内屋,急急忙忙来到了安贵妃的榻前行了一礼,神色着急得像锅上的蚂蚁一样。

    安贵妃见她神色焦急紧张,扬起温婉的笑容问,“夫人这是怎么了?天都黑了,还跑来我这里,要是叫皇上知道了,免不得又要训斥一番。”

    二夫人皱着眉头道,“娘娘,方才我意外得知萧提蕴没有死,她是使了法子金蝉脱壳,假死的罢了。”

    安贵妃听了之后十分震惊,立即坐起身来,一脸不可置信,“你从哪探听到的消息,说的可是真的?”

    “我今日去了渡之院中,正想着跟他商量一下六居庵的事情。就在门口,听到了他和另一个男子的谈话。”二夫人悄声道,“也不知道萧提蕴给我们家渡之下了什么药……我听见渡之说,他已经安排了郊外的别苑安置她,事后还要给她一个新身份。”

    安贵妃又暗自揣度了片刻,喃喃道,“我从未听说过人死还能复生……但是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要留着一手。”

    “我听到了这个消息起初也是不信的,但是想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才来禀告娘娘。”二夫人道。

    “你可知道他们说的是哪里的别苑?”安贵妃问。

    “不就是兴安门郊外那个别苑咯,就在御河边上不远……早之前渡之带我去那儿修养了一段时间。”二夫人答道。

    “你先回去吧,我自有打算。”安贵妃谴退了二夫人。

    二夫人刚走,琉璃吩咐伺候贵妃的侍女都下去了。她蹲下来,对着安贵妃面无表情冷冷道,“娘娘就这么让二夫人走了?”

    安贵妃听了疑惑的看着她,琉璃又道,“如果萧提蕴假死为真,娘娘便是知情人之一。日后若是东窗事发,二夫人将您供出去,您说要怎么办?”

    “你说的对,我尚未考虑到这一层……”安贵妃皱着眉头想了想,眼中又有了狠毒之色低声道,“那就想个办法,让她永远闭嘴。”

    “这件事你去办,别人我信不过。”安贵妃吩咐琉璃,“还要去通知吕高求,让他的人警觉些,一旦发现了丞相府的马车,就一路跟着他们伺机下手……”

    她不能让萧提蕴活着,否则心里会永不安宁。

    琉璃得了命令正要退出去,这时候安贵妃又叫住她,“等一等。”

    “把这个消息告诉云安……这件事她应该最感兴趣。”安贵妃心里有了计划,眼中闪过一丝算计狠毒的目光。

    这边,二夫人刚刚出了长安殿,门口的丫头走在她身后。两人一起出了后宫,正上了回丞相府的马车,马车一路跑过过道,出了宫门。

    刚出宫门不久,就在宫门口的大道上,不知怎么的那匹马忽然发起狂来,在过道上来回狂奔。

    马车里的二夫人和丫头都尖叫起来,车夫死命拉住缰绳,极力安抚那马。可这是有人故意为之,哪里拉得住。

    就在一阵疯狂的颠簸和震荡中,马一头撞死在一旁的坊墙上,整个马车一翻倒,擦着地狠狠的甩了出去,冲撞到了宫门口的贤德柱石上。

    马车里的人全部当场死亡,无一活口。鲜血从马车底部慢慢汇聚,渐渐流淌出去,绕着柱石的底座淌了一滩。

    仔细一看,柱石上书着“仁厚礼贤”。还好是在黑夜里,倒也并不显得刺眼。

    几乎同一时间,吕高求收到了长安殿的指令,此时正赶往京都兴安城门,不久后到达了城门口,骑着马带着侍卫,暗伏在暗处。

    夜里,何时了带着提蕴从丞相府出发,车夫小心的驾着马车,一路来到了兴安门。

    吕高求身边的侍卫看见了就要冲上去,吕高求按住了他的肩膀,“再等一等,云安郡主要来了。”

    要让云安先行一步,如果她可以下手杀了萧提蕴,那么就不需要吕高求冒险出手,省去许多麻烦。

    这是安贵妃的意思。

    何时了出示了中谏书的腰牌手令后,城门口的卫兵放行了。之后又过了片刻的时间,云安从角落里骑着马走出来,目光沉沉的看了看马车离开的方向,扬起马鞭跟着追了出去。

    吕高求扬起笑容。果然不出贵妃所料,听到了萧提蕴可能没死的消息,云安自然会来。

    这种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跟着去确认一次,如果萧提蕴死了当然最好,他们也不会有损失。如果萧提蕴还活着,那就帮她一把,让她再死一次,去地府见见阎王。

    又过了一刻时,黑夜里吕高求迎着月光将手一伸,身后的众侍卫便倾巢而出。他一夹马肚子,快步来到了城门边上,城门口的卫兵行了一礼,打开门让他们全数而出。

    这头宫中中书阁里灯火通明,十几人坐在方桌边上研究着法度条例,不断有仆人小厮拿着书卷竹简来回穿梭着。王渡之领着一群人正在加紧处理手下的一件案件,这时候有个小太监急急忙忙的进来了。

    王渡之埋头在书籍里,跟大家讨论着案子的判决书该怎么更改字词。他头都没抬一下,根本没有理进来报告的太监。

    “中谏书大人,您母亲的马车撞到了宫门口的柱石上,具体情况还请您赶紧去看看吧。”那小太监弓着身子,脸上都是着急的神色。

    王渡之听了这一句,似乎愣了一下,才缓缓的转过身,“你说什么?”

    之后便急急忙忙的收拾了片刻,随着那小太监走了。

    方到得宫门口,便见许多侍卫举着火把,都围在贤德柱石边上。身边的小太监扬声道,“中谏书大人到!”

    侍卫们立刻让开一条道,王渡之走过去一看。他的母亲和一个丫头,还有那个车夫的尸体被并排着放在一起,旁边两个太医和一个仵作正在讨论着什么。

    王渡之当场红了眼,朝着其中一个太医投以询问的目光。

    接收到他的目光,太医周自恒回过头,对着他摇了摇头。

    出事当场就断了气,毫无救治的可能。

    王渡之踽踽的走到二夫人的尸体边上,低下眼看见他母亲的头颅被撞开了一条缝,眼睛睁着似乎非常惊恐的样子。尸体现在都还涌着血,在他脚边形成了一小圈的血滩。

    他不忍去看,闭着眼双腿一曲就跪了下去,朗声哭喊道,“娘——!儿子不孝来晚了!”

    “大人请节哀。”这时候周自恒走过来蹲下身垂着眼道,“夫人死的蹊跷,我们还在进一步验证。”

    “什么?”王渡之听了抬起头,“蹊跷?”

    “嗯。”周自恒眉头皱起,朝着一旁死了的马道,“他们三人的确是因为意外而死,但是那匹马……”

    王渡之抹了抹泪,又看了看那个仵作。

    李未青对着王渡之点点头回道,“我初步判定有人在马蹄上做了手脚,却查不到任何创伤、药物的痕迹。”

    “不管这人是谁,我必要揪出来……杀母之仇,不可不报!”王渡之说话时颤抖着,气得握紧了拳头。

    二夫人的尸体被收拾好了,王渡之跟着一起回了丞相府,把他母亲的尸体安置在了她自己的房中。

    丞相府里,王璞和如墨正睡着觉,听到了这个变故立刻起身。丞相府里的丫头立刻聚集到二夫人房中来,又是一阵哭哭啼啼。

    这时候,王璞拉着如墨进来了,如墨远远的看了一眼忍不住垂泪了。虽她们两房之间并不和睦,但是这样的场面让她想起了提蕴的死,不禁又伤感起来。

    王渡之将事情的原委跟两人说了,却没有说自己心中的怀疑,也没有提之前周自恒和李未青说的“蹊跷”一事。

    王璞听了面色凝重红了眼,抹了抹眼角的泪道,“我对不起兄长。”

    “叔父不必伤怀,事情发生得猝不及防,谁也没有料到……这并不是叔父的罪过。”王渡之十分心痛,却反而安慰起了王璞。

    处理了一下母亲的身后事,王渡之回到屋子里痛苦的哭出来。

    他母亲从*迫他做了许多不情愿的选择,将她的意志强加到他身上,使他过的很痛苦。他虽然恨他母亲,但是说到底也是自己的亲娘,毕竟相依相扶了这么多年,忽然之间他有点接受不了。

    又过了一会儿,他收住了悲伤,才发现何时了和提蕴已经出发了。这才想起来今夜他们的计划,于是抹了泪又赶紧叫了细珠给自己准备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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