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当现任掌教李玄同,五年前修成太平心法,与轩辕化雨在泾河边一战,惹来无数江湖人士、百姓们的围观,众目睽睽下,李玄同单掌破开黄河水。

    而后,李玄同游历于魏国,在宋魏边境,一人独退三千魏军,一战成名。

    自此,曾经籍籍无名的李玄同,成了王重阳‘泯然于众’后,武当山新的精神支柱。

    直到王重阳冲破十年魔障,终于从夏境踏入秋境,骑着阿黄下武当。

    掌教李玄同在历代祖师爷画像前,留下喜悦的泪水:“师父,小师弟他终于破了心魔!”

    整座江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在谈论王重阳。王重阳与青衣女子之事,江湖皆知。

    王重阳年少入夏境,却迟迟不入秋境时,大家说起王真人与青青之事,都是摇头惋惜。宋人多说,这是一段孽缘,只苦了缘中的两人。而梁魏等国的人,则多把罪责推在青青的身上,说是青青误了王重阳的道心,若不是青青,王重阳何至于此。

    但如今...

    “王真人果真是神童,凡尘之事到底还是误不了他啊...”

    “那是自然,强者到底还是强者。”

    “我早就看出来王真人不是凡人了…”

    所有闲言碎语化为尘土,再也无人说‘狐媚女子青青误了王重阳’、‘王重阳便是那前朝方仲永’。

    江湖就是如此,少有人能理智的去看一个人究竟如何,多是人云亦云,多的是看你实力来论你人品的好事者。

    你实力大涨,境界攀升,他说你神武英才;你路遇瓶颈、行入南墙,他又说你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其实对王重阳来说,没有这十年之心魔历练,也就没有冲破障碍的升境啊。况且,不管是什么境界,他王重阳还是那个王重阳,是李掌教嘴上不喜欢却在心里最在意的小师弟,是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最喜欢拉着坐而论道的小师弟,是尚在外游行未归的武当剑道第一人五师兄张越最钟爱的剑靶子。

    这些,从他在襁褓里被老掌教带上山的第一天,便注定了。

    “重阳啊,修道这事,你爱就修,不爱修也没事,你这么多厉害的师兄,也不差你一个。”师父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笑吟吟的说。

    大师兄泣不成声,跪在一旁涕泗横流,旁边其他几位师兄纷纷跪下同声道:“师父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小师弟的。”

    师父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孩子的喜欢和宠溺,临死,不谈武当之未来,不念道门之千年,却拉着王重阳的手,一遍又一遍的交待,别跟人打架,少揽活计,谁欺负你了,就让师兄们帮你出气,不要自己动手,不安全。

    师兄们呢,则都把他当作孩子,外人打上门来,他永远没机会第一个上,要去哪个门派讲道理的时候,也从不带他,让他看家。

    尤其是五师兄张越,哪次出去游行回来不给他带一大堆好吃的,就算是在外面打的身受重伤的回来,也能吐着血从怀里掏出一份三五千里外的特色小食。

    王重阳并不知道,在他十岁那年,师父与大师兄有过一次谈话。

    师父说:“咱们小师弟有望成为武当第一个飞升之人。”

    当时才刚开始修天平心法的李玄同大惊,几千年来,道门典籍中有载的飞升之人,只有张道陵一人。小师弟有望飞升?那草庐号称道门之祖,几千年也就只有张道陵祖师一人,其后大天师一茬又一茬,却没能再续张祖师的辉煌。

    而武当,典籍里记载的张三丰祖师爷虽然是拒绝飞升,选择自然老去,但总归是没有飞升。若王重阳能飞升,那武当至少能力压草庐三百年,再不用被草庐压着一头了。

    不过师父又说了:“飞升非刻意可为之!位列仙班不一定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玄同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他谨遵师命,坚决不把师父所言告诉王重阳。他知道,以小师弟的性格,若知道自己有望飞升,那定然宁愿抛弃自己一切,也要飞升,拼了全部也要为武当挣这份面子。即便李玄同作为大师兄的身份,他也不忍心看着王重阳为了修行抛弃所有。

    这世上,哪有让小师弟一人担负起武当之兴的道理。

    小师弟这次终于入了秋决,李玄同很高兴,这些天,很多门派掌门人都修书过来道喜。

    连草庐大天师轩辕化雨都写信来了。

    轩辕化雨在信里说恭喜王重阳终破心魔,客套话不少,在信的末尾还酸酸的提了一句,王重阳下手太狠,直接将我们草庐小天师谢冰打的掉了境,也太没仁心了吧。

    一肩担起整座武当从不说半句累的李掌教当即回了封信,信上先是客套一番,末尾写上‘小辈打闹,胜负常事,大天师看开点吧’。

    写罢,让小道士送去镇上寄出,李玄同越想越觉得好笑,解气,武当山自从五年前他李掌教杀退三千魏军后,传到江湖上的新消息就很少了。

    这五年来,倒是草庐每隔三五个月便爆出一个好消息,这个升境了,那个符道大成了…

    这回,阔别五年,终于又从武当山传出去一条好消息,而且还是如此之大的好消息。总算扬眉吐气一回了。

    李掌教越想越高兴,回自己屋里搬出一坛老酒来,把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还有小师弟都叫来,让厨房把中午剩的饭菜端上来。

    小师弟王重阳来的时候把陈乐天也带来了,看见桌上的菜,小心翼翼道:“掌教师兄,这些菜我们准备晚饭吃的…”

    李掌教手一挥,露出罕见的霸气道:“晚饭我亲自下厨,我现擀现做,来一锅臊子面给你们尝尝。现在,咱们先喝了再说。”

    哦?王重阳和几位师兄一听这话,立刻点头。整个武当山都知道,李掌教的厨艺是武当一绝。李掌教做掌教前,经常下厨,后来做了掌教,事情多了,就不做菜了。

    王重阳从小吃惯了掌教师兄的手艺,后来一下子没得吃,有大半年,一到吃饭就垂头丧气吃啥啥不香闻啥啥没味。后来掌教师兄教给他几道菜,王重阳这才重新生龙活虎。

    既然掌教师兄说今晚他下厨,而且做的还是平时不去京城根本吃不到的陕西道特色,大家都很期待开心。比王重阳入秋境还要令他们开心。

    陈乐天酒喝几杯下肚,赞道:“好酒!李掌教这酒是自家酿的吧?”

    李掌教笑道:“对,十几年前酿的,今天高兴,拿出来让大家尝尝。”说罢,李掌教给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都斟满酒,四位武当柱石站起来,举起酒杯,李掌教正色道:“来,我们敬陈同学一杯,感谢乐天帮重阳解开心结破掉心魔!”

    陈乐天赶快站起来,举杯道:“李掌教客气了,诸位真人客气了,小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唯有先干为敬。”

    书痴二师兄赵华亭从怀里掏出一本极旧的论语,递给陈乐天,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的批注,不敢说见解如何高明,起码值得看一看。”

    “多谢赵真人。”陈乐天接过,随便翻了翻,里面批注的比原本的字至少多了四五倍。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书痴赵华亭学富五车,其批注的论语,定然能解开他心中许多困惑,陈乐天不禁心中一喜,赶忙又干了一杯酒以示谢意。

    诗痴三师兄陆龟蒙看着陈乐天一口干掉杯中酒,笑道:“今日高兴,贫道想赠诗一首给陈同学。平日无道友,千里有香客。书院遣人来,武当八方贺。”

    陈乐天拱手道:“多谢真人,此诗虽短小言简但,足见真人诗词功力。”

    王重阳撇撇嘴道:“师兄的诗真是不敢恭维,乐天你这马屁拍的,好牵强,我听着都不好意思。”

    众人相顾而笑,琼台观内一片喜气洋洋。

    外面路过的一位年迈香客听到琼台观里的笑声,问道童:“真人们今日不修行啦?”

    道童答道:“事事皆是修行。”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香客笑道:“王真人虽然入秋境了,可还是不能松懈啊,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道童看看这年迈香客身边跟着两个精壮随从,又打量一番他,估摸着这位老人家恐怕是官场上退下来的,兴许是一方大员呢。

    于是恭敬道:“老先生说的好,不过我们王师叔祖不会松懈的,咱们掌教和诸位师叔祖都不会松懈,掌教师叔祖常教育我们,永远存着一颗修行的心,即便是睡觉玩耍,都当做修行,这‘道’,自然就能修成了。”

    年迈香客听这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道童说起这番道理来头头是道,不禁笑道:“有道理。人生处处是修行啊!”

    说罢,老先生抬头望向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天柱峰。老先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武当了,从穷困潦倒的年轻到如今的致仕还乡。而不管如何起伏,只要到了武当山,到了这琼台观,心中的一切烦扰,在此刻,都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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