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羽灵站在宫长卿家门口的青石阶上,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落日已落西山,眼看便要沉没,宫长卿却至今没有回家,难道他一直和柳如烟腻在一起?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宫长卿不是那种遇见美人就迈不动腿的人。

    巡逻侍卫渐次在大街上经过,炎羽灵想起今早龙炎军在城外造人杀害的事情,更替宫长卿担忧。他决定先去找依米问一下情况再说,要是这小子真和柳如烟待一起,那他一定要亲手掐死宫长卿不可。

    炎羽灵早已打听到莫青璇师徒所住的客栈,要找到她们并不是一件难事,而且距离也不算很远。

    转过两条长街,炎羽灵感觉出有一男子人在身后跟踪,炎羽灵拐进一条小胡同,避身在墙后。那人急匆匆赶上,等他在胡同口露出头来,炎羽灵猛然将他按在墙上,喝道:“为什么要跟踪我?”

    那人吓了一跳,磕磕巴巴道:“我,我,我不是故意要跟踪你,刚才是有人让我跟着你的。”

    炎羽灵疑问道:“是谁让你跟踪的?”

    “我也不认识,他只说让我跟踪你,如果被发现了,就把东西交给你。”

    “什么东西?”

    “是块玉佩。”男子从怀中取出一块四方雕龙玉佩,交到炎羽灵手中。这正是宫长卿的随身配饰。

    炎羽灵收起玉佩沉声道“那人现在哪去了,长什么样子?”

    “那人去哪了我也不知道,他用黑纱遮面,看不见长什么样子。”男子浑身发抖,看样子吓得不轻。

    “遮住了脸,那你可知道是男是女?”

    “他说话声音很粗,带点沙哑,应该是个男的。”

    “怎么会是男的?”炎羽灵这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据他所知,莫青璇一众

    都是女子,并没有男人,可若不是她们又会是谁呢?难道是独孤派?

    “那人还对你说什么了?”炎羽灵再次问道

    “他说,如果想见到活人,那就一个人去城西土地庙。”

    “还有呢?”

    “没了,真没了。”那人见炎羽灵并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也就没了刚才的惊慌。

    炎羽灵没有多想,放开男子快步奔城西土地庙而去。

    这是个偏僻荒郊,原本还有几户农家在此居住,不过早些年都早已搬走,剩下几件破败的茅草屋已经是摇摇欲坠。年久失修的土地庙不知何时何年而建,立在一条野路上。如今也没人来上香,大门早已来此借宿的流浪汉劈了当柴烧。庙内神像残损不堪,尘土厚厚堆积,了无生气。

    炎羽灵大步跃进庙内,并没有人影,随即喊了一声:“长卿,你在吗?”

    “在这呢。”一高个男子闻声从神像后面转出,手里拎着宫长卿。

    宫长卿早已被打的鼻青脸肿,几欲昏厥,此时抬眼看见炎羽灵赶来,挣扎着叫道:“快走,他们是要杀你,快走!”

    高个男子随手将宫长卿扔在地上,微笑道:“炎公子,终于等到你了。”

    “你是谁?”炎羽灵问。

    “你不用知道我是谁,你只要知道我是一个讲诚信的杀手就好。有人花钱要买你的脑袋,我收了钱,就该把你的脑袋带回去,做买卖,诚信作重要。”高个男子右手凭空一握,变化出一柄狭长锋利的细剑,剑在手,男子的气势也发生了变化,站在在炎羽灵面前好似是两个人,又好像是两把剑。

    “那我不管你是谁,敢动我朋友的人,就要付出代价。”炎羽灵纵身急冲,手中无形刀气汇聚,左右开弓,迅疾如风。

    高个男子长剑摆动,霎时如灵蛇游走一般飞舞,他凝神观察炎羽灵出刀的每一个细节,一连退出三步后,忽然一剑从斜地里刺来,剑气震荡,微微有嗡鸣之音。

    这一剑出手微妙,而且直取要害,炎羽灵收起攻势快刀挥挡,欲转换攻势,却见又有一剑从左上方刺来,力道更甚。

    一连五剑叠加,炎羽灵被迫退出五步,最后一剑直取咽喉,是最后杀招。

    炎羽灵现在却已退至墙边,再无可退余地,只好双刀一错,猛然冲高个男子脑袋砸去,拿出以命拼命的架势。

    杀手毕竟也是惜命之徒,虽然剑尖差一点就能将炎羽灵的喉咙刺穿,可那双刀的锋芒也已降临到头顶,收招之后立刻远远避开,落在宫长卿身旁。

    高个男子的优势胜在一个出其不意,以变幻莫测的剑招将炎羽灵攻势狠狠压制,不给其一丝喘息反攻机会。

    “不错,能在我这一剑下生还,看来炎公子还是有些本事的。”高个男子伸手轻轻抚摸宫长卿的脑袋,却对宫长卿道,“你害怕吗?”

    宫长卿恶狠狠骂道:“怕你大舅老爷。”

    “找死。”高个男子手掌微微用力。

    宫长卿只觉头疼欲裂,脑袋骨好似要立刻爆开,咬牙发出惨叫。

    炎羽灵见最亲密的好友遭受如此折磨,哪里还能忍受的住,爆出一声怒吼“住手!”

    话音刚落,高个男子骤然动身,漫天剑雨飘零,携狂风而来。

    炎羽灵刀锋猛涨,一个翻身斜砍,霎时千百刀破空飞出,刀声咆哮,如若一头头脱缰猛兽狂奔乱撞。

    “好霸道的刀法。”高个男子身影如鬼魅般移动,奇妙剑招层出不穷。

    年久失修的土地庙在二人大力的交战中摇摇欲坠,上方顶梁柱被剑气击中轰然倒塌,眼看便要砸中躺在地上的宫长卿,炎羽灵又是一计重刀出手,那粗壮的半截柱子连带墙壁皆被斩飞,半面土地庙轰然塌败。

    高个男子瞅准时机,长剑果断出手,此人厉害之处就是能在敌人露出破绽之时,以最完美的方式发动最狠辣的攻击。

    若是在一个月前,炎羽灵面对这一招必死无疑,但现在不然,因为他已经练成了鬼斩第一式,鬼怒斩!

    长刀掠起,万物禁声,长刀斩下,万鬼怒嚎。

    只一刀,便将高个男子所有的杀招斩破。

    层层刀气不断翻滚,高个男子轰然一声倒飞而去,长剑扭曲成一条废铁苍啷落地。

    高个男子落地后连跌四五个跟头,鲜血从嘴角不断流淌,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年纪轻轻的炎羽灵竟会有如此绝顶功法,眼下刺杀不成,掉头飞身遁去。

    炎羽灵望着杀手离去,气喘吁吁跌坐在地上,这一刀差不多耗费掉了所有的力气,幸亏杀手有所忌惮,不然再动手,双方便生死未知了。

    宫长卿支撑着起身慢慢走过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怎么会有杀手来杀你呢?”

    炎羽灵道:“我也不清楚,怕是地魔族派人指使的吧,真人能避开护卫军的眼线,看来不是寻常杀手,你没事吧?”

    “皮外伤而已,小事。”

    炎羽灵看着宫长卿脸颊青肿,浑身尽是污泥,不由笑道:“女人果然是祸水,昨晚一夜风流,没想到今天就变成这样,你说值还是不值?”

    宫长卿道:“当然值!我这辈子还真没见过像柳如烟这般有味道的女子,虽然年龄不大,但风情万种,想想昨晚欲生欲死的销魂,我觉得死都值。你说温柔乡里的姑娘娇媚吧,可跟如烟一比,那就是泥巴跟云彩的差别。”

    炎羽灵看着宫长卿陶醉的表情,一胳膊捣中他的胸口,“我看你还是伤的太轻了,折几条肋骨才甘心,什么泥巴跟云彩的差别,那叫云泥之别。”

    “我学问浅,你别笑话我。”宫长卿摸摸下巴,摸出一摊血迹来,不由横起眼道:“昨晚我跟如烟完事后分别回家,在一条巷子里被这家伙一掌给打昏过去,要不是我心情太好没有防备,哪能轻易让他捉了去,不过这件事你千万不要跟我爹说。”

    炎羽灵道:“放心,不会告诉你爹的,不过就你这幅德行也不能回家啊。”

    宫长卿道:“要不是因为你,我拿至于会变成这样?先去你家收拾一下,换身衣服。”

    炎羽灵道:“我家里这几天来了那么多客人,你确定要去我家?说不定你爹就在我家呢,你去再被抓个正着。”

    宫长卿道:“那不行,那去冯乾家,冯乾这家伙见我这样,肯定要奚落我一顿。”

    炎羽灵道:“好不容易逮住你长卿公子落魄,冯乾哪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不笑话你一顿呢,嘿嘿,赶紧走,换完衣服然后再去找个大夫查查伤势。”

    他们哥们几个从小玩到大,关系非比寻常,经常互相奚落对方,当然谁也不会在意,小时候通常俩人吵架动起手来,前一刻非要闹个你死我活,仇恨不同戴天,后一刻就开始勾肩搭背,狼狈为奸的调皮捣蛋去了。

    炎羽灵和宫长卿先是去了冯乾家,正巧冯乾父母出去了,宫长卿松了口气,就像在自己家一样大大咧咧的洗澡,换衣服,冯乾在旁边絮絮叨叨,宫长卿权当耳旁风。

    看宫长卿生龙活虎,不像是受重伤的样子,也就放下心来,嘱咐冯乾一会带宫长卿去医馆检查,自己就打算回家去,杀手既然要害自己,哥哥同样会有遇害的可能,炎浪不会武功,这几日要嘱咐他不要轻易出门。

    出了冯乾家没多远,炎羽灵迎头碰见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那乞丐低头赶路,似乎没有看见炎羽灵,一头撞在他怀中。

    乞丐低着头对炎羽灵说一声对不起,转身便走。

    看着乞丐离去炎羽灵纳闷道,“这么着急赶路干什么?难道前方有施粥的?”

    乞丐刚走出几步,便被另一少年伸手拦住,“又撞人了?撞了人就这样走了?”

    乞丐这才抬起头来,看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虽然脸上满是污泥,但五官端正,一双乌溜溜大眼睛中闪烁着机灵。

    炎羽灵见有人莫名拦住小乞丐,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乞丐看了一眼拦住自己的少年,再看一眼炎羽灵,随手一道:“是他要找你。”

    “谁找我?难道又有杀手?”炎羽灵不由猛的转头,可街道上人来人往,并无异常。

    小乞丐掉头便跑,却被少年一把抓住脖子叫道:“想跑?没那么容易!”说着另一只手去掏乞丐衣服右边上的破口袋,掏出一包绿色绣花钱袋。

    炎羽灵一看,这不是自己的钱袋吗,这乞丐竟然是小偷!

    你偷谁的钱不好,偏偏偷老子的钱包,炎羽灵对着乞丐的屁股踹了一脚道:“你这家伙,不好好乞讨,竟然偷我的钱包,老子这些钱还是偷偷省下来的,就这样被你偷个一干二净,你良心不痛吗!”

    少年将钱包扔给炎羽灵,笑道:“他刚刚鬼鬼祟祟偷我钱袋,被我抓住了一次,没想到一条街还没走完,他又对你下手,真是贼胆包天。”

    炎羽灵盯着小乞丐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哪条街上乞讨的?”

    小乞丐在少年手里挣不脱,挑起脚来骂道:“爷爷我叫袁南生,谁也不跟谁混,我跟自己混,赶紧放开我,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少年手上加力,乞丐哇哇叫疼,“哎呦,你轻点,脖子快断了。”

    炎羽灵问道:“你不是曲陵城的乞丐?”

    袁南生道:“你才是乞丐,我只是暂时落魄,跟你们借几个钱花而已,又没说不还你,看你们一个个抠门的样。”

    少年笑道:“偷钱你还理直气壮的?真是无赖厚脸皮,年纪轻轻干什么不好,非要做贼。”

    袁南生道:“我再告诉你一遍,我不是贼。”说着猛的一下挣脱少年的控制,钻进人群跑了。

    少年看着一溜烟不见人影的乞丐并没有追赶,反而笑道:“别说,跑的还挺快。”

    炎羽灵道:“不管他了,没有人想做乞丐,他这么做一定有他不得已的原因吧。”

    少年道:“你这人倒是挺有同情心。”

    炎羽灵道:“城中的一些乞丐,大多都是没有父母的孩子,并不是他们想做乞丐,而是不得不做乞丐。哦对了,还没感谢你帮我找回钱包呢,我叫炎羽灵,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少年道:“我叫千寻。”

    炎羽灵道:“看你的样子很面生,应该不是曲陵城的人的吧。”

    千寻道:“我是玄水族人,来参加曲陵城少城主婚礼的。”

    炎羽灵道:“难怪,我一猜你就是来参加炎浪婚礼的,你是玄水族人,祖翼难道没有一起来吗?”

    祖翼的名头竟然那么大,随便一个曲陵城的少年都知道他?千寻有些惊讶,“他应该还没有到,你认识祖翼?”

    炎羽灵笑道:“何止认识,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还欠我五十两金子。”

    “他还欠你钱?我看他不像是缺钱的样子,怎么会欠你五十金。你姓炎,那你是?”千寻问道。

    炎羽灵道:“炎浪是我哥。”

    啊,千寻这才开始觉得炎羽灵这个名字有些耳熟,但又一时没有想起。祖翼在来曲陵城的路上曾经提起过炎羽灵这个人,祖翼说他是同龄段中是唯一可以和自己匹敌的对手。二人在一年前曾有一次较量,未分胜负。祖翼还说这次有机会,一定要再比个高低。

    能与祖翼比肩的少年,自然同样是天才一般的人物,但二人性格,却是迥然不同。

    炎羽灵温润礼貌,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容,看起来很好相处,祖翼却是眼高过顶,总是一副高傲的姿态。二人比较来看,千寻倒是对炎羽灵更有好感。

    千寻问道:“原来你就是曲陵城的二公子,一点架子也没有,倒是真没看出来,他是怎么欠你五十金子的?”

    炎羽灵道:“祖翼从不允许有人能超越他,即使是齐名他也觉得是耻辱,他去年跟我打架,说非打赢我不可。无冤无仇我不想和人打,但他却不放我走,既然非打不可,那就拿个彩头,就做了个小小的赌注,输的一方给赢家五十金子。斗了两百多招他也没分出胜负,因为临时有事就中途停了下来,可你说他没赢我,不就是输了吗?岂不是要给我五十金。那家伙死不承认。就赖着不给,这次见了他,我可得要回来。”

    千寻笑道:“能跟祖翼打成平手,也是不得了的功法了。”

    炎羽灵道:“哪里,我这点微末道行,跟那些大陆中的真正高手相比还差的远,要进步的地方太多了。”

    越和炎羽灵聊天,千寻越觉得这人好相处,说话谦虚礼貌,最重要的是不会对人有严重的防范心和敌意。

    不同的成长环境,会塑造出不同的人物性格,曲陵城常年处在一个相对安定祥和的环境中,征战事宜往往由专门负责战斗的龙炎军去做,炎羽灵在家庭庇护下衣食无忧,平安生长,城中的少年很少经历杀伐等血腥的场面,像宫长卿,冯乾这些少年党羽,他们对于大陆中那些残虐杀戮之事,只是耳闻不曾亲身体会,对于生活的苦难并未有深切体会,他们算是大陆中幸运的一批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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