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年古刹清幽幽,清江一曲抱山流。

    林泉寺建在九连山上的半山腰上,远远望去便能感到古刹雄浑,老树掩映下的山门里似乎藏了无数佛门玄机,偶尔传出的几声钟鸣格外的提神醒脑。

    山下是一个小镇,一半靠山,一半建在平地之上,危墙高耸,外人竟是看不到里面的一丝景象,只见镇子的大门前车水马龙,一条比平常官道还宽的马路直通外面的大道。

    “一个小镇子还弄这么高的城墙,比泰南城看着都阔气。”张三诧异道。

    “当然,这宝生镇是林宝生的私产,不属朝廷编制的,林宝生在这就是土皇帝,南少林也起码有一半的僧侣听他的话。”吕婉说道。

    两人勒马收鞭,在山下不远处,看着车马来往,宝生堂的药园就在这宝生镇,也就是两人此行的目的地。

    路引行文在这没有用,需要宝生堂特制的腰牌才能进这宝生镇,拥有腰牌的都是各地的药材商和宝生堂的自己人,吕婉上次就是门都没进去,所以这次依然是没办法,看向了张三。

    张三脑袋里转了几个方案,都有点缺陷,一是夜晚翻墙,这个难不倒他,但是里面情形未知,有一定危险,林宝生家大业大,南少林也高手众多,搞不好再跑出一群和尚来,这和尚可不是普渡寺的和尚能比的,他不想惊动。

    第二个办法就是偷腰牌,但是光偷腰牌也没用,还得有药,门口往来的人基本都是大马车,还有双辕的,拉的全是药材,根本没有赤手空拳的。

    偷人腰牌,抢人马车,那就是土匪了,张三就是有这个能耐,门规也不许他这么干。

    策马远远的绕着城墙跑了一圈之后,张三说道:“我们回去那个大车店,再另寻良策。”

    距宝生镇百里之外有个大车店,住了很多行脚客人,其中不少就是来往宝生镇的药材商。

    大车店不比城池中的酒楼客栈,是专为带货的行商准备的,相当于民间的驿站,通常都比较简陋,但是这个看起来还不错,青砖院墙整整齐齐,人走人道,车走车道,打扫得干干净净,连点马粪都没有。

    院墙里面是白漆粉刷过的,留有不少旅客的涂鸦题字,多是抒发羁旅情怀的,竖着写的,横着画的,笔法不一,雅俗共赏,这也是大车店的一大特色。

    小二牵过两人的马后,吕婉被一副字吸引住了,那字遒劲有力,在众多墨迹中卓尔不群,有俊爽之气,写的是一首诗,吕婉轻轻念了起来,“杨柳东风树,青青九连河,旅途多辛苦,游子奏离歌。”

    张三没感觉出这东西有啥好的,好好的白院墙被画得乌七八糟的,一双贼眼只打量院子里来往的人,寻找有没有合适的目标。

    这一找,找到一对黑漆漆的眼珠,瞳孔中带着纯真的黑白分明却又沉静如水。

    是个头不高的一个小姑娘,身量未足,脸蛋娇媚如月,鹅黄色的云烟衫搭配着双蝶云形的千水裙,裙钗芙蓉小,雀羽翡翠轻,是豆蔻梢头二月初的靓丽。

    非常熟悉的感觉,张三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喜悦。

    小姑娘是诸葛明月,她见到张三也是有些不可思议的感觉,惊喜过后低声叫了一句“三哥!”

    和诸葛明月同时出现的还有两人,一男一女,女的也熟悉,正是之前在吕府上遇见那个高挑女子,男子身材颀长,玉树临风,剑眉星目,张三看个侧影便知是好皮囊了。

    高挑女子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张三,而男子却是在院墙那边和吕婉攀谈了起来。

    “即兴提笔,难入高人法眼,让小姐见笑了。”男子的笑容也俊朗,让人如沐春风,张三一瞬间想起了王阳明,不知道这个心力门首席传承弟子此时在干什么,凭着他能御龙的功夫,想必不会平庸。

    此时远在庐陵做知县的王阳明打了个长长的喷嚏,刚写的一张公文毁了,笑着自言自语道:“谁会想我!”

    吕婉听说话回头,忍不住心中一跳,好俊朗的一个公子,难怪写的这么一手好字,常说字如其人,看来所言不虚。

    没等开口脸上一红,深敛了一下气息方才说道:“公子笔力不俗,句子也雅致,吕婉佩服。”

    这一来等于自报名姓了,历来深闺女子名字很少示人,虽是江湖儿女可以不拘小节,但这无疑也有示好之意,男子喜道:“我叫黄从之,做点草药小生意,这几句诗是前人所做,略加改动,反落了下乘,不敢贪功。”

    吕婉饱读诗书,早知这是前人句子,见男子诚实,更添了几分好感,刚要说话,看见了那边的张三和高挑女子。

    “介绍一下,这是我的两个表亲妹妹,跟我出来见世面的,大妹许江楼,小妹朱明月。”男子介绍完发现几人脸色都不对。

    “这许江楼是你妹妹?你们是做草药生意的?”吕婉冷笑道。

    许江楼忍着笑意,嘴巴凑在黄从之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黄从之恍然大悟,“原来是戴...”说了半句知道不妥,又改口说道,“请到屋里,容我和小姐解释。”

    “行,我也想知道你们为何偷我东西。”吕婉看许江楼的眼神依然带着敌意。

    这三人本来是准备出门的,看见了吕婉和张三,又重新折返。

    店里有几丈长的大通铺,同样也有精致的雅间,黄从之几人住的就是雅间,里面客房卧室齐全。

    进去之后,许江楼把门窗都关好,认真检查了一遍之后,几人分宾主落座。

    “不知戴小姐到莆田来所为何事?”黄从之先开口问道,语气深沉,不像刚在院子里那么轻松写意。

    “还是先说为什么偷我东西吧?”吕婉回道。

    张三挨着明月坐的,小明月眨巴着眼睛,却是和张三打了招呼之外就再一句话不说,一副看戏的表情。

    黄从之看了一眼许江楼,许江楼起身走到门口,不知何故,竟是推门出去了,不过接下来黄从之的话却是让张三大吃一惊。

    “我本名朱从之,江浙王朱桓是家父。”黄从之道。

    这黄从之居然是江浙王的儿子,各地封王的都是太武大帝的子孙,虽不管地方军政,却是有着高高在上的权利,手下田地无数,还豢养私军,相当于是诸侯,任何江湖门派比不了的。

    张三和吕婉闻言神色都是一凛。

    黄从之接着道:“我从家父那听说林宝生和扶桑盗匪还有反贼陈氏有所勾连,因此一直关注,之前有密报说宝生镇里近期有盗匪在活动,因此想来看看能不能搜罗到什么证据。”

    “让江楼去小姐那里偷项链,也是听说林宝生对小姐脖子上的项链很关注,派过好几拨人去偷,我想是不是小姐那有什么能制衡他的东西,没想到献丑了。”

    吕婉神色有些黯然,说道:“不过是家父留下的一个丹方,哪里制衡得了林大掌柜。”

    戴思恭就是给皇室子孙治病失手后,郁郁还乡才被林宝生所害,此时看见朱家的人,心里难免还是有些芥蒂。

    朱从之向来是聪明伶俐的,察言观色便知吕婉郁结所在,说道:“戴先生国手名医,美誉天下,连圣爷爷也是钦佩的,当初我那位伯伯生机断绝,神仙也无力回天,此事早有论证,不关先生事,是先生对自己太求全责备了,后来听闻先生仙去,圣爷爷大为惋惜,还要为戴先生正名,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搁置了。”

    “大帝真的说过要为我父亲正名?”吕婉惊喜道,那是她父亲一生唯一的一次失手,虽然现在已是死去原知万事空,但活着的时候一直引以为憾,若是大帝能为此正名,哪怕是一纸诏书烧在坟前,父亲想必也能含笑九泉了。

    朱从之答道:“当然,现在可以说说小姐来莆田的目的了吧?”

    刚朱从之一直称赞她父亲,让吕婉也很受用,看朱从之越发顺眼起来,也不隐瞒,就把来盗旱莲草的事说了。

    “哈哈,都是来做贼的,我和小姐算是不谋而合了。”朱从之抽出一把折扇轻摇起来,一副儒雅的气度,神色也从容起来。

    见惯了弱柳千金,对于吕婉文武兼具,美貌与侠气并存的神采,他也是有些心折的,知道吕婉有所求,就有了亲近的机会。

    “江楼,进来吧。”朱从之对着门外轻唤了一声,许江楼便走了进来,由于她的两条腿过于修长,走路都是和别人不一样的感觉,特别有节奏感,张三忍不住想到,这要是给普渡寺那个精细的和尚,够啃半宿的。

    她是朱从之的近身侍女,不知道是不是已经被这王子近水楼台了,张三忍不住升起一丝嫉妒,再看吕婉和朱从之眉来眼去的,一路高昂的情绪忽然降了几分。

    “有这位小公子出手,想必吕小姐此行的目的是手到擒来了!”许江楼笑道,她在门外也听到了几人说话。

    “没请教,这位是?”朱从之嘴巴冲着张三,眼神却在征询吕婉,之前他一直以为张三是吕府派出的侍从,点头微笑后便没说话,此时听了许江楼的话才知张三应该也是有点身份的。

    吕婉没说话,许江楼先说道:“公子,这位便是和江楼一起抢项链之人,宝生堂雇的黑煞掌严正刚便是死于他飞刀之下。”

    “原来是少年侠士,朱某失敬!”朱从之站起身来,张三也起身还礼,和王子装大头是不智之举,吴良叮嘱过,身为盗贼,犯法避免不了,但是能不和官方人物正面树敌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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