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节 三十年后

    灰雨蒙蒙,清明前夕,滑湿的公路上上百辆车辆缓如蚂蚁向前行驶。

    陈贵凤开着她银色丰田小车,不耐烦的挤在车流当中,副驾座的李红手提着塑料袋不停的呕吐。

    “贵凤,你把车窗打开吧,让我透透气,你妈我快吐晕了。”陈母李红柔声说,她实在吐得头晕眼花,没力气大声说话。

    陈贵凤正欲开自动门锁,让李红能打开车窗,却被后排座椅上的弟弟陈贵存开口拦截住,“姐,别听妈的,打开窗的话外面车辆尾气会吹进来,更不好受。”

    “贵存说得对,前边出事故,车都挤成堆,哪能随便开窗。反正每年就回乡下那么一两趟,你就忍忍吧。”坐陈贵存身边的陈春辉开口安慰他的妻子说。

    “妈,要不是你要面子,我也用不着在这里跟人家挤争马路。老弟跟老爸坐大伯车子回去就行了。现在晕车好受了吧。”陈贵凤说,她心里不好受,自己的事业总算小有成就,刚买了一辆十万的丰田小车,驾驶技术尚未精,妈妈李红硬是要她开车回乡下炫耀一下。要知道她的驾龄跟车龄一样,只有一个月,回乡下的路,弯多路窄,雾又大,叫她胆颤心惊。

    李红拿瓶驱风油打开往太阳穴涂抹上,说,“什么为了面子,我这是带上你回乡祭祀祖宗,好让祖宗保佑你档口生意赶做越火。顺便探望一下你奶奶和外婆。”

    二十年前,陈春辉就和大伯陈夏辉一起举家搬迁至广东沿海地区谋生。陈夏辉比较会做生意,十五年前就过上小康生活,在一线城市里有了房有了车。而陈春辉在工地里做工头,几许艰辛才供起一套九十平方的商品房。与大伯相比之下还是有一定的差距。以前,每次回乡下都是乘坐大伯的车子,什么风头都给大伯一家占去。这回女儿开车回去,能让李红赚足面子,她哪能错过能吐气扬眉的机会。

    “妈,你那点心思谁不晓得。我告诉你,以后若是儿子我有出息,就在乡下建栋别墅,到时候让老妈你要有多威风就得有多威风。”陈贵存笑嘻嘻的说,对于姐姐的成绩他自认为以后他能更胜一层。

    “我倒是希望你日后会有出息。没准以后还要老妈操心。”李红当然更希望儿子有出息,毕竟女儿是要嫁出去的,她自己特别偏疼儿子。

    陈贵凤已经有二十年没有回过乡下一趟,往常都是父亲和弟弟陈贵存负责回去清明踏清。李红为了节约开支,就连春节都只会派老爸一人作代表回乡表示一下就算了。在深圳生活了二十年的她还真是第一次重返故土,感觉不到有什么亲切感,只有新鲜有趣的情绪。

    好不容易走出拥堵的路段,前面的沙泥路笔直好走,车辆不多。前行一段路程以后,陈贵凤在一处简陋的士多门口停下车,以作休息。大伙一下车,只觉外面的天气又寒凉了几分,此时车子已经驶进山区地带。歇够以后,陈贵凤把车交给弟弟陈贵存来开,自己在后面的座排里睡觉。

    十九岁的陈贵存性格开朗活泼,跟姐姐陈贵凤长相完全没有一点相似。他平日里好动,嘴巴甜,甚得父母亲戚的宠爱。十八岁那年已考得驾驶证,时常开着他大伯的车子外出游玩,所以这驾驶技术比他姐稳重熟练多了。

    不知行走了多久,陈贵凤被叫醒的时候已经到奶奶家门口。打量一下,这里四面环山,里外都是田野稻谷包围着这条不发达的陈家村。远处的树木被雨水冲洗得青亮亮的,风景非常美丽。

    八十多岁的奶奶、大姑妈、大姑父都出来迎接他们的到来,不少邻居跑出来围观看热闹。而大伯一家比他们早到,车子停在前头。

    陈贵存一下车就马上给大伙打招呼,嘴甜腻得很。陈贵凤把车尾箱里的大包小包礼物提出来。心疼呢,这条村子全是黄泥路,她的爱车给泥巴沾到车顶去了。

    那边的陈贵存这时也过来帮忙提行李,看见姐皱眉不悦,说,“姐,你别心疼,等一会儿用水冲洗一下就干净了。有车不用那就傻逼。”

    陈贵凤瞪他一眼,真拿他没办法,这弟老说姐的车就是弟的车,看来真的要尽快嫁人。

    “奶奶。”陈贵存一进院子就放下行李,给奶奶一个亲热拥抱。

    “我的小存又长高了,比奶奶高出一个头有多,奶奶都抱不住你。”奶奶受宠若惊的给陈贵存拥抱着说。

    众人放好行李、礼物盒以后。便跟随父亲陈春辉进房间去看一下瘫痪多年的爷爷。大伯、大伯娘和堂哥陈贵元已经在里面,大家相互打过招呼后,各自分尊长坐下,屋子简陋却干净。

    “爸,你最近身体可好吗?”陈春辉问。

    “还好,或许能再多熬两个月吧。”躺坐在木板床上的爷爷陈立雁,头发胡须都银白,脸色有点苍白,双眼却依旧威严。他缓缓扫了众人一眼,最后停留在陈贵凤身上的表情是不悦的,奈于要给李红一点颜面,否则他要开口责怪陈春辉。“夏辉,春辉留下,我有私事跟你两兄弟聊。”

    陈贵元,陈贵凤,陈贵存会意的走出房间,剩下的李红和大伯娘却不愿动身。

    “你俩出去吧,我不是谈分家产的事。”陈立雁不耐烦的说,这两个媳妇就这点出息,总怕自家丈夫亏本一样。

    两个女人各自看着自己的老公,眼神都是在警告他们不能让步吃亏。李红得到老公点头示意才走出房间。

    两个女人走后。陈立雁眼神暗淡起来,似是忆起过去伤心往事般,一脸的咀丧。

    “儿呀,你爸我年轻时候好胜心太强,受了别人诱骗,做了一件大错特错的恶事。”陈立雁自责说。

    “爸,事情都过去六十二年了,你就别再提。无论对错已成往事,何必拿它出来为难自己。”陈夏辉安慰年迈父亲说。

    陈夏辉当时不过是六岁的孩童,只是依稀记得那天天下着小雨,隔壁村里来了许多穿着白色丧服的村民在他家门口闹事。他最清析记得父亲当时站立人群之中,斩钉截铁的否认人是他杀死的。那时候陈春辉还没有出生呢。可他们两兄弟自小就听到来自四面八方关于父亲有没有杀人的舆论,后来两人不甘闲话的滋扰,毅然离乡,到沿海发达城市谋生发展。如今事情已远去半个世纪有余,物事人非,早已被人们忘却风中。

    陈立雁低着头,沉默了许久,最后缓缓地叹了口气说,“其实人是我杀的。我、、、、、、当时失去了理智,在与他一起回乡下的途中,用猎枪把没防备的战友射杀了。那时候科学不发达,只要我绝口不承认,以我在部队里的地位根本没人奈何得了。”

    “不,爸,后来不是有人出来认罪了吗?”陈春辉说,他不愿意相信父亲会杀害与其出生入死的战友。

    陈夏辉却沉思着不言语,如果当年不是知道父亲杀人的事实,他不会说服陈春辉一起远走他乡。

    “后来是你的徐叔叔为了方面起用我,替我找的代罪糕羊,以封住别人的嘴巴。”陈立雁心情复杂的说。痛苦的神情在他皱纹横生的脸上蔓延开来。

    陈春辉久久不能反应过来,他似乎明白大哥当年带他远走他乡,不止是为过上更好的生活。

    这是一栋六十年代的瓦砖房子,因为维护工作做得很到位,依然非常的新净,没有半点陈旧不堪。正前方并列着五间独立的房间,左右两边各竖列着三间独立房间,中间和后面是院子,正门处有矮泥砖墙包围住,院子里的杏子树下堆满一堆堆的干柴。站在院子当中,有复古的视野感观。

    这条村子只有一百多户的人家,老房子占去百份之九十八的视野,仅有三两户的现代楼房建筑。随处可见七五成群的鸡只、鸭只到处觅食,树桩上轻易可见用绳子牵绑着的牛只,狗犬特别的多。

    阴雨停了,天色黑了下来。陈贵凤明显感觉到山区的气温一入夜就冷了许多,或许是山多雾大,树多阴凉所致吧。她披上早备好的外套,这里的环境让她好不适应。

    这时候院子里开始热闹了起来,两盏老款四十瓦黄光灯炮亮了起来,人们开始摆桌子准备开围吃晚饭。今晚,奶奶特意把同房亲戚都叫过来一起吃顿晚饭,为从深圳千里迢迢归来的陈贵凤他们接风洗尘。

    晏席期间,大家纷纷夸赞陈贵凤厉害,夸李红会教女儿。于是,陈春辉、李红夫妇因为女儿有才能赚足面子。要知道,那时期重男偏女的观念根深蒂固,落后的村子里突然听说女儿照样能有出息,是件多震撼人心的事情。

    而爷爷陈立雁并没有出来与众人一同欢喜,他忧闷的苦藏房间里头。

    “贵凤今年也有二十三岁了,有谈到男朋友吗?”姑妈陈满好好奇地问坐她旁边的陈春辉。

    没等陈春辉开声,李红即板起一张不悦的脸,语气不友善的说,“大姐,我家贵凤现在是以事业赚钱为主,哪有时间谈男朋友。再说贵存才念大二,做姐姐的就应该帮忙供弟弟读书。贵凤长得那么标致,还担心嫁不出去吗。”

    “妈,你这话就不对,姐喜欢什么时候嫁就嫁呗。嫁了还是我姐姐,一样会照顾疼爱弟弟我的。”陈贵存不满李红当着大家面子说这种重男轻女的话语,太丢脸了。

    李红却不会意,她瞪陈贵存一眼,理所当然的说,“我那么辛苦抚养她成人,她嫁晚几年帮补下家里有啥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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