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无论是吃住还是上学,齐司和叶年都是在一起的,总归是熟络了起来。彼此之间也有一搭没一搭聊过一些琐事。但齐司却对自己家庭情况只字未提。倒不是说这是什么大秘密,只是齐司觉得想起来就反感,所以不愿提起。

    “八年前我爸妈辞职开始做生意,挣了钱,我们全家搬去了b市。”齐司面无表情道。这个叶年倒是知道的,因为齐司的离开叶年还伤心了好长时间。

    “他俩的生意越干越大,一开始就像万千生意人一样,普普通通赚钱养家糊口,后来为了增加利润耍点小聪明,再后来他们从小聪明中得利上瘾了,开始欺诈,无耻的丢掉诚信,打破生意人的底线!”齐司声音用平静的语气压住内心升起的一团火,“我曾经亲眼看到被他们欺诈的老百姓崩溃的哭,他们本来生活就不易,后来干脆手无寸铁了,没有人管他们…….只有赵阿姨……我看到过赵阿姨把自己的一半工资偷偷分给他们过。”齐司眉头拧作一团。

    叶年停下擦药的动作,下意识抬起手要轻轻拍一拍齐司的肩膀。不过他忘了,现在的齐司并没有穿衣服。他手心轻触到齐司后背皮肤时候,齐司稍稍停顿了一下,叶年手心微凉,在他温热的背部一触即收。好在叶年又继续问:“后来呢?”

    “后来,他们被一位实力很强的竞争对手举报,一夜之间破产了,欠了很多钱,接着……就借了高利贷。”齐司说完,叶年一愣,借高利贷可不是什么小事,那帮人什么都做的出来。今天他们是想把赵阿姨和齐司带走,威胁齐司父母还钱,侥幸被搭救,可谁知道明天后天他们又会用怎样的方式来要钱,到时候还会有这样的侥幸吗?

    “他们真的很愚蠢……所以我根本不愿意提起他们,一想起来就……恶心。”齐司轻轻抬起头合上眼。刚才一番打斗,齐司头发有些凌乱,几根头发翘起在头顶。

    “嗯,我明白。就像我也不愿意想起叶国恒来。“说完这句话,叶年看向齐司,这个平时性格很冷有很稳重的人,毕竟还是个十七岁的少年,还无法将所有痛苦消化掉,只是装作云淡风轻。

    有“三岁见老”的说法,少年时代有遇见难事就藏于心底,永不说出的习惯,中年甚是老年心事越积越多,内心无比挣扎和痛苦。这是齐司第一次对人说出这些事情,他没有很要好的朋友,在b市的同学也只是些泛泛之交,他甚至没有跟赵阿姨说出过。这一说,他觉得内心倒是轻松了不少。

    原来那些对着山谷喊心里话的不是抽风啊,说出来还真是能轻松那么一点点。

    叶年盯着齐司看了一会儿,不知抽了什么风,手突然不听使唤了,抬起手摸了一下齐司头顶竖起来的头发。齐司微微一停顿,睁开眼看向叶年。叶年当时就想:完了完了要挨揍了。

    没想到……

    “现在还翘吗?”齐司语气很平静。

    叶年一愣随即笑了:“这么自恋?”

    “形象重要。”

    过了很久,齐司也轻轻笑了一下。那一笑,好像流星在天际一划而过,不刻意留意根本捕捉不到。

    第二天上学,叶年和齐司都有些犯怵。第一件事是这次严重惹恼了方胖,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的。

    第二件事是不言而喻的。方胖说的那一声“同性恋”,经过一传十,十传百,再添油加醋,指不定会变成什么样子。

    快到学校,叶年犹豫了一下:“……要不你先进去?大韩这个时间肯定没来,我等等大韩让他扶我。”

    齐司停下脚步,面无表情:“为什么?”

    叶年被噎住一般,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方胖不是说……”

    还没说完就被齐司一口打断:“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假如他说你危害社会,你就一辈子不出家门了?“齐司口气很果决,不等叶年回复,就拉着叶年继续往前走。

    叶年很是意外,他其实并不是个被三言两语就能击垮的人,他说让齐司先走是因为怕齐司介意,可既然齐司都不介意,那他也不介意了,叶年一瞬间竟然有点释怀。

    进了教室,人渐渐多了。上课时与平日无异样,一下课说话议论声就多了。门外有假装是路过实则是来偷偷瞟几眼传说中的同性恋的,有捂着嘴弯着眼睛的,也偶尔有怪异的眼神投来。

    祈春镇是个百年古镇,虽然年轻一代的思想比老一辈已经有很大进步了,但始终是不及大城市,在齐司生活的b市,学校里有同性恋根本不足为奇。然而这里不同,在这里,大部分人还是将与自己不同的人视作异类的。

    齐司和叶年在座位上没有动也没有说话,低着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这个时候好像也只能这样了。

    刘韩扭过头来问叶年:“你生气不?”

    “不,因为我们根本不是。”叶年答道。

    “是也没关系,别听他们胡说。”

    “我们真的不是……等等,你不反感同性恋吗?”叶年有些吃惊。

    “这有什么可反感的,性取向不一样罢了啊,我表哥在大城市呆过,说这样的在人家那里根本就不足为奇的。”刘韩满不在乎的说。

    叶年不知为何,心里有点暖。

    在被方胖说同性恋的那天晚上,叶年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睡去,他一直在想这件事情。在这之前,他没有像班里其他男生那样早恋过,有女生偷偷给他传过纸条,但他仿佛从来也没有想过这种事。那天晚上,叶年在心里问自己不会真的喜欢同性吧,他没能给出自己确切的答复,但总有种默认的意思,叶年意识到之后,内心有些茫然和惶恐,但这一丝古怪感转瞬即逝了。

    一个年轻人有不断接受新事物的能力,叶年的性格淋漓尽致的诠释了这一点。

    叶年想跟齐司说两句话,奈何现在他俩的一举一动都被人看在眼里。

    他决定给齐司传个纸条。

    “还抗的住不,以前从来没经历过这种事吧?”叶年从桌子底下把纸条扔给齐司。

    “你经历过?现在分了吗?”齐司过了一会儿把纸条扔了回来。

    叶年打开纸条看了一眼差点转过头把纸团打到齐司脑门上。

    “我是说经历过这么严重的流言!!”叶年写到。

    过了很久,齐司的纸条也没有传来,叶年想齐司应该是没经历过,毕竟以前他生活过的那个城市不是这样的。

    快上课了,叶年突然接到齐司扔过来的一个纸条,有些意外。

    纸上就三个字:

    “你是吗?“

    叶年一愣,过了很久,才很慢很慢写下了几个字。

    “不知道。”犹豫了几秒丢给齐司。

    没有纸条传过来,,可能齐司只是随口一问,但是叶年半节课都心不在焉。

    实际上,齐司并非叶年想的随便问一问,他丢这个纸条前也想了很久很久。

    下午第一节是方胖的课,叶年和齐司心里都五味杂陈。他们不知道为什么方胖会以为他俩是同性恋,即使是同性恋也没必要当众告诉所有人吧,他们有没有什么血海深仇。

    等了半天也不见方胖来。这个时间,刘韩也没有到校,他一贯迟到。

    没过多长时间,刘韩背着包屁颠屁颠跑进教室。一进来,就凑到叶年旁边兴奋的说话。

    “哎你知道吗?我看到方胖在外面发疯了!”刘韩说

    “和谁吵起来了?”叶年不是特别惊讶,方胖这种性格给人吵不起来才奇怪。

    “不清楚,不过听他们对话,好像是他儿子。”刘韩说,“我听见他骂他儿子恶心,说什么生出了你这么个畜生,过分了,哪有这么说自己儿子的?”

    叶年有点意外。方胖不光和学生同事的关系不好,跟家人的关系看来也不怎么样。

    这节课过了一半,方胖才来,心情非常差并且讲课一团糟,所有人都心生抱怨但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刘韩是个喜欢听校园八卦,但从不乱传八卦的人,他都要首先确定过才会告诉别人,一般从他嘴里说出的话都八九不离十。这天下课,刘韩去厕所时路过数学办公室,数学组的老师都出去上一个教师课了,只剩方胖这么一个格格不入的怪人在办公里。

    刘韩路过时,听见紧紧关着门的办公室里传出说话声,贴近一听,是方胖的骂骂咧咧声以及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刘韩认出来,这应该是方胖的儿子。

    没忍住听了一会儿,刘韩惊得没合上下巴。

    回去之后,他迫不及待的告诉叶年他听到了什么。叶年是个很好的倾听者,他话少又有耐心,很合刘韩的意。

    “你知道吗?方胖的儿子好像喜欢男的!”刘韩压低声音。

    “啊?”叶年吃了一惊,并将此告诉了齐司。

    周末是下午放学。叶年想去商业街买些生活用品,便带着他不太情愿的拐棍齐司一起去。

    “上次我陪你买裤子,这次算你还我,行了吧?”叶年说完笑了下。

    “啰嗦什么,再说给你扔路边。”齐司道。

    天色渐渐暗下去但黑夜尚未完全到来,宝蓝色的穹窿下,步行街两旁的店铺陆陆续续亮起了彩色的灯光,点缀着即将到来的夜空。

    采购完了准备回去,叶年看到前面一个熟悉的黑色身影,风度翩翩,人群中一眼就能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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