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有一扇很大的窗子,窗户上方挂着一串米白色的琉璃风铃,微风轻轻一吹,风铃互相碰撞发出好听的声响。

    雅间很大,桌椅旁还有一个小台子,台上一矮桌,一长琴,一玉笛。

    台后有朱红色的帷幕,一直链接到墙面的地上。

    风铃的琉璃是蝴蝶的形状,摇晃之时宛如飞舞的蝴蝶在空中嬉闹。

    这好像听风阁名字的由来,风吹,铃动,声响,所谓听风奏乐。

    苍子梦已经沉淀下了自己的心,同阎冥玖一起入座后,开口道:“多谢王爷方才救臣妾。”

    阎冥玖淡淡的回道:“你与本王之间无需要言谢。”

    “……”苍子梦泯了泯唇,眼波流转看向了窗外的风景。

    听风阁健在一条长河的河畔,窗外望去的河岸刚好可以看见石桥,桥下有小船航过。

    河岸边有很多人,不知在做什么。

    很多少女挎着花篮,花篮中好像放着什么东西,离得太远,苍子梦看不清。

    想看的清楚一点,苍子梦起身走道窗边,视野虽更辽阔了些,蓝天白云,清风自来,但依然还是看不出花篮里放的是什么。

    阎冥玖倒了一杯茶,拿在手里,指腹轻抚着杯口旁边。他抬起眼帘看向床边的人,背影与窗外风景融合在一起,宛如一副唯美的画卷。

    他问道:“想过去?”

    苍子梦点了点头,转念一想后又摇头。因为她觉得自己的要求,阎冥玖应该是不会在意的。若是自己说想出去,而他还要留在这里,那还不如一开始自己就选择留下。

    阎冥玖轻泯了一口茶,茶香弥漫唇齿间。“会弹琴么?”

    “会。”苍子梦回答。

    “弹一曲吧,就当打发时间。”

    苍子梦点了点头,走道台上拂袖而坐,双手撩拨了一下琴弦试音。

    定了定神,仔细回想自己曾经最拿手的乐曲。

    指尖弹奏出开端,行如流水的乐声温婉动听。

    阎冥玖闭上深邃的眼眸,棱角分明的俊脸柔和的许多。

    苍子梦抬眼看向阎冥玖,哪个平日里拒人千里的感觉没有了。回想起方才哪个冰冷的怀抱,忽然觉得他也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不近人情。反而有点别样的……温柔?

    不知为何,琴声开始变得不对劲,阎冥玖原本舒展的眉头微微皱起来。

    只听抚琴的人低喃:“长相思兮君情长,长相忆兮卿长情,短相思兮君有意,短相忆亦卿风流。卿本佳人有,风尘荏苒出淤泥,斟酌自清本无意……”

    “停下!”阎冥玖越挺越觉得不对劲,直到听见风尘二字,连忙叫她住口。

    可是苍子梦像没有听见一样,依然自顾自的念着词,如痴如迷:“未料郎情故有梦,终成琴瑟相思引。”

    “本王叫你停下!”阎冥玖的声音忍不住抬高了几分,心中莫名的一阵慌乱。

    “昨日非兮今日念,今日念兮望相见,卿有情兮……”苍子梦依然弹琴自吟,恍然不知她此时已经泪流满面。

    阎冥玖起身大步上前,一把将她手下的琴甩翻在地上,琴弦崩断,伴随着最后苍子梦念出的三字余音:“君不见……”

    时间好像再琴弦崩断的那一刻戛然而止,阎冥玖心中有种强烈的不安。

    “这是什么东西?你念的都是什么?”

    苍子梦抬起头,那双凤眸眼角还挂着泪珠,长长的睫毛是湿润的。

    “不知道。”

    她说完,眼泪就如洪水泛滥一样从眼眶种涌出,滑落脸颊映出他慌乱的神情。

    “你……别哭。”

    面对她流泪的样子,阎冥玖束手无策。他不怎么接触女子,更不会放下身段去哄,所以他除了说别哭,其他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

    谁料苍子梦听了他的话,哭的更凶了。用尽全身力气,发出的声音若蚊蝇轻喃。

    “好像是……我的命。”这好像是她的命,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记得这一首词,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学会的,更不知道为什么那首曲子一碰见琴就可以凭着记忆中的感觉弹奏出来。

    她曾经问过父皇,记得父皇说,这是她的命,命中注定的总会遇见。

    “这首词还有一句,君不见兮……”

    “住口!你的命是本王的!”很霸道的语气,没有给苍子梦一点反驳的余地,

    苍子梦张了张嘴,最终没有将最后一句说完。

    猛地被拥进熟悉的怀里,阎冥玖半跪在苍子梦身前,僵硬的大手抚上她的后背,低喃道:“苍子梦你记住,你的命是本王的,没有本王的允许,你哪都不许去。”

    他听见这首词,总有一种苍子梦随时会离开的感觉,忽然后悔让她弹琴。

    苍子梦呆在他的怀抱里,久久没有做出反应。

    是啊,她的命是阎冥玖的,她不光要为了自己活着,她还要复仇,为什么要相信那首该死的词。

    半响,她方才缓缓开口:“抱歉王爷,臣妾失态了。”

    卿有情兮君不见,君不见兮……

    她最终还是没有勇气说出那首词的最后一句,阎冥玖也就一直没有听到。

    直到很多年以后,黛茵叙说出最后一句的含义,阎冥玖才恍然大悟,自己所遗失的,穷尽一生都无法弥补。

    与此同时,楼下的黛茵也猜到了苍子梦此时的情况。

    这样熟悉的声音,熟悉的旋律,她也一定念了那首熟悉的词。

    其实这首曲子黛茵一共只听过两次,第一次是苍子梦八岁,刚学习弹琴奏乐,她第一次碰琴的时候,乐师让苍子梦试一试拨动琴弦,而苍子梦就好像被冥冥中什么东西指引着一样,直接弹奏了一首乐师从未听过的曲子,嘴里还念着奇怪的词。

    乐师当时也忍不住赞叹苍子梦天赋异禀,还问黛茵是否有人教过苍子梦音律。

    黛茵看着苍子梦长大,自然知道她有没有碰过琴。

    可乐师当时不信,直到在教苍子梦音律的时候他才相信。苍子梦除了那首曲子,真的其他什么都不懂,包括如何正确的摆弄琴弦。但她很聪明,一点即通。

    第二次,是在苍子梦遇见江璃后的第二天。

    虽然只听过两次,但那首曲子的旋律是很独特的,任何人只要听过一遍就很难忘记,却没人能弹奏出同样的韵味,反而弹出来的声音不堪入耳,包括哪个教苍子梦音律的乐师。

    黛茵不知道的是,这一次与之前不同的,她流泪了。

    离开哪个冰冷的怀抱,苍子梦也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弹起那首曲子,明明只是想弹一简单的乐曲,却像着了魔一样,有股奇怪的力量控制着她。

    阎冥玖扶她起身,一脸严谨的说道:“以后,不允许你再念这些奇怪的东西。”顿了顿又补充道:“这是命令。”

    苍子梦没有回答,而是看着地上的琴,断了的弦在哀鸣。

    惋惜道:“可惜了这一把好琴。”

    “琴坏了可以换,你没事就好。”

    阎冥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了,从遇见苍子梦开始,自己的言行都变得很奇怪,尤其是面对她的时候,比如现在。

    “去做下休息一会,本王出去一下马上回来。”

    阎冥玖出去后,苍子梦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还好妆容没有花,否则黛茵一定会问。

    虽然曾经弹奏也是念过这首词,可从未流泪过。

    今日为何对那最后一句感触颇深,又想要逃避?

    她为那首词命名为相思引,是再八岁第一次念出的时候,只是觉得最后那句“终成琴瑟相思引”会是最后的结局,没有考虑后面的所有。

    现在看来,有什么不一样了。

    具体是哪里不一样,她说不清。

    阎冥玖回来的时候,身后多了一个人,正是方才迎接他们的赵熙之。

    “他是听风阁阁主,你若有什么想问的,可以问他。”

    听阎冥玖说了这话,苍子梦一开始还有些不明所以。

    赵熙之嘿嘿笑了两声,后双手叉腰洋洋自得的说道:“没错,这听风阁别的不缺,就是流动的消息多一点,有什么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要不怎么叫听风呢,娘娘想知道什么地方的什么事情尽管问在下就好,在下如果不知道,很快也会帮娘娘查出来。”

    听风阁

    表面上,是闲人雅士与才情女子们谈情的地方,在雅间里抚琴弹唱,看窗外风景如画,听风动铃合奏。

    暗里是一个打探情报的地方,当然,包括谁家有待出阁女子,谁家有为婚配公子,也是能问到的。

    知道这些的苍子梦,顿时明白了阎冥玖带自己来这里的用意。

    他知道自己想问关于南晟那边的事,而那些舞女所知的根本毫无用处。

    明白了这些,苍子梦也就不辜负他的一片心意:“赵公子,可否告知北昭皇族的尸骨,现在南晟何处?”

    没想到苍子梦会问这种问题,赵熙之自认遇见的奇怪问题多了,所以也就忍住没有做出太大反应。

    “这个……”

    见赵熙之有些为难,苍子梦挑眉:“赵公子难道不知?”

    赵熙之满脸为难的回答:“知道,但是有一个不知道。公主馨宁坠入万丈悬崖,南晟士兵曾在大雪中寻找了七日之久,都没有找到馨宁的尸骨,所以在下不好多说。”

    苍子梦松了口气,那些人当然找不到,赵熙之也说不出什么,因为馨宁公主现在就活生生的坐在他面前。

    “无妨,本宫曾被一北昭皇族救过性命,却不知他的名字,只想知如今他是否安详。”

    随便编的一个理由,没有撒谎的那种脸红心跳,而是平淡的像是在诉说一件寻常的往事。

    赵熙之点了点后后回道:“除了馨宁公主,北昭皇与皇后,还有太子应是在南晟皇宫底下的冰宫里,哪里面常年寒冷异常,可保尸身不腐。而其他的北昭皇亲,王爷什么的应该都在江璃起兵之后,通通被扔进了乱葬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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